在大洋彼岸的美术馆里遛娃:从坎昆Maya、哈瓦那National到纽约Metropolitan的那些闲散时光 | 棕榈泉沙漠篇

我是Tony Zhou,现在我要去洛杉矶最有趣的美术馆之一:棕榈泉美术馆遛娃。不过娃在车上睡着了,看来这次只有我自己去一探究竟了……
很多学生一直认为我是职业教授(成年人零基础)绘画的老师,殊不知教画是我最大的业余爱好之一。我的正职是从事艺术史的研究写作,无论去哪旅行,我的一大爱好就是逛当地神奇的美术馆和博物馆。
在过去,一个人热爱他的专业并真诚的推荐给他的孩子,是很令人惊讶的事情,每个人都会对他熟悉的事情吐槽不已。但我真诚的觉得,艺术史是这个世界上最有趣的事情之一。
其实,孩子们往往比成年人更爱逛美术馆,她是否有兴趣纯粹在于你如何呈现。把一个美好的东西像速冻饼干一样呈现出来是最糟糕的,如果足够有趣,(像荒野求生里的贝爷那样)连活虫子都能吃的嘎嘣脆。

孩子是特别真诚的,一件事情不够酷,不够有吸引力,她们绝对会瞬间抛诸脑后。只要一旦放下家长权威,她们灵活的注意力会迅速转投它处。
这篇流水账的目的并不准备在儿童教育方面高谈阔论,但对于儿童和一无所知的成年人来说,去全新的美术馆都是一种同样新奇的经验。我们总能从文化撞击中学到很多东西。
如果你对陌生的知识不感兴趣,那还是不要去美术馆那么危险的地方了。相信我~所有的藏品都和好奇心有关,没有好奇心的人不需要逛街,也不需要逛美术馆。只需要刷卡的时候签个字就行了,下次甚至可以在家给老婆微信转账,云逛街。
下面我将给大家展示如何在短时间看懂一个陌生美术馆。

对成年人来说,最困惑的是当你进入一个人全新的文化领域,一切都需要从头学习,那时候就像深处一片丛林,无所适从。许多直男逛街的时候就会产生血压升高和肌肉紧绷的症状。我有一个直男朋友,他每一次逛街都会选择一张岁月静好的凳子,然后等待刷卡结束。但即使他坐了一天,还是累的浑身酸疼。因此,如果你不得不参去逛美术馆,要尽可能找到自己喜欢的方式去看作品,不然你的小腿和肩膀会不由自主的抽搐。
洛杉矶棕榈泉美术馆就是这样一个有趣的地方,我跟家人说看一会儿就出来,结果一不小心看了一个多小时还走不了,最后他们全都跑过来,然后集体看得津津有味。
这个美术馆躲藏在棕榈泉沙漠里,每年有大量的游客会从洛杉矶来到这儿,很可能会经过这里开始他们的犹他州、黄石公园的长途自驾。

棕榈泉沙漠并不是一片沙漠,但是它离沙漠很近。首先我们要理解一个基本的事实,一切收藏的大前提是就近原则。除非出现了战争或大规模的交易,否则你去欣赏埃及艺术最好的地方就是埃及,而不是卢浮宫的埃及馆。
棕榈泉沙漠美术馆中一定躲藏着很多与沙漠有关的艺术,这是我们还没有进门之前就应该猜测到的。要想欣赏一个美术馆,知识绝对是必要的,而且多多益善。但比知识更重要的是常识,很多事情你对比着看,就能看出事物背后的基本逻辑。艺术也是一样。
展厅门口放着一具撑门面的现代主义雕塑,看着特别神似Henry Moore。我不能确定那是什么,因为首先Henry Moore很贵,不太可能放在这么一个尴尬的入口被人流推来搡去。另外美洲有大量的艺术家会模仿欧洲艺术,我指的是“借鉴”,而不是山寨你懂的。

不管如何,这个小门脸奠定了这家美术馆的后现代基调——柯布西耶那样的盒子建筑,然后现代主义雕塑,这表明了它馆藏的最强(最贵)作品是现当代(1900年后)的东西。
进门口有个英式老大爷,带着和善小白胡须,叫罗素或者帕克之类的名字。给你亲切的吹嘘了一番三楼的展品,说那是如何如何值得看。进出口有一个透明的亚克力盒子,是放小费用的。美国是一个万恶的小费国家,美术馆门口也能收小费,支援艺术服务。
现在让我们先不要理睬罗素(或帕克?)的建议,直扑一楼的常设展。太令人兴奋了!沙漠艺术!你快看看这些陶碗、挂毯,这些应该属于印第安人的文化遗产。最初,哥伦布把自己所到的美洲谎称为印度,这片土地上的所有原住民于是都成了印第安人。他们最早是通过白令海峡或海路陆续来到美洲的,最终当大陆桥断裂后,美洲形成了独特而封闭的文明。
当1492年哥伦布重新发现美洲之后,殖民者开始反复叙述、刻画和表现美洲。

印第安人的艺术,在美洲的位置非常类似于澳洲的原住民艺术。都是建立在殖民者视角下的土著艺术。
你不大可能在其它地方看到这些,这和地方志是一个道理。我曾经在雅典看过非常精彩的希腊壁画,但如果你要了解真实的爱琴海文明,还得去岛上的历史废墟一探究竟。
这张挂毯是用纯兔皮毛做的,太疯狂了。这得需要多少只兔子?

的确,印第安人非常需要这种能够御寒的织物,因为沙漠的昼夜温差非常大。
殖民者一旦定居下来,就会对这片土地进行反复的凝视。从某种意义上,他们和印第安人之间并无差别。但对沙漠感知是截然不同的。
沙漠对殖民者来说是惊讶的。所以你甚至很少看到印第安艺术描绘沙漠。但殖民者却对它充满困惑,就像一个巨大的迷。
由此所产生的一大批风景画,整个美国的西进运动中都有这类主题。它们像照相机一样重视的记录这片土地上奇异的景象。


其中最动人的确属下面这一位,你看我在柜台里发现了什么?沙漠画家的手稿!泛黄的手帐本赞爆了。我有不下十多本手帐,记录了我在全球的旅行。可能我需要把它们仿古做旧,弄出煤烟色,这样就有了历史的沧桑感。
这两页实在是太感人了,它画出了画者的孤寂。
他一定全情投入才能画出这种感觉。我在这儿看了整整五分钟。
你看这淡蓝墨水画出来的山峰,还有上面松散的小英文笔记,这简直是另一个高更,《诺啊诺啊》,如果你读过高更在塔希提上的手稿的话,你可能会同意我的看法。



Desert Painter,你看这幅旧报纸上对他生活世界的报道,充满怀旧感。现在让我们继续看这边的厅。
从逛美术馆的角度,我可以把Alice逛到崩溃。记得有一年在巴黎的奥塞美术馆,她坐在楼梯上等了我一个小时,但这次她竟也和我一样呆到了美术馆下班。

房间一角的烛台,织毯和挂画,早期殖民者的生存环境历历在目。你会发现美国的美术馆特别热衷于对家具和装潢的收藏复原。
事实上,装置这种艺术形式最早发扬于美国。装置(installation)和现成品艺术(Ready made),首先源于工业品的过剩。杜尚的最知名的作品《泉》就是一个尿壶,由家具生产商Mutt生产的。和今天你在厕所里用的没什么区别,后来那个东西的一个版本被藏入了巴黎蓬皮杜美术馆。
你看这件作品。非常出色的垃圾艺术!一个圆盘。

由无数个挤扁的易拉罐构成。在棕榈泉沙漠,出现这样一种铝罐作品,无疑展现了大量的工业品生产过剩的奇特景观——让我们从印第安人的角度来看这个入侵者的社会,他们身穿黑色礼服,带来大量奇怪的闪光货物。这是前所未有的异像。
转到中间的一个厅,看!
一个惊人的现代艺术装置——美国所有的舰艇。
这个装置迅速让我想起MONA,那个塔斯马尼亚最牛的私人美术馆,馆内有一件高度类似艺术装置——不过是一房间隆隆作响的战斗机。
美国军工产业的投影。如果你把眼睛凑近去看,每一艘都有非常多的细节,如果你是一个军工行家,你一定能够一一辨认出它们的型号和配置。从某些角度来看非常眩晕,而这正是艺术家想要达到的效果。


现在我们通过一个缓缓的楼梯和斜坡自然走向二楼的夹层。
惊呆了,竟然是美洲中部和南部的玛雅、Remojadas、Zapotec艺术!这些古老的艺术大多来自公元前后这段遥远的时间,在墨西哥的广袤土地上。陶器、玉器和彩色玻璃,这些器皿大多是和宗教祭祀有关的。他们大量采用迷幻剂,以使人产生通灵的幻觉。这种风俗一定深刻的影响了他们的艺术创作。你可以仔细欣赏这些人物的表情,那不是呆萌,而是迷狂。
如果大家对迷幻剂的事儿感兴趣,可以去了解更多的阿兹特克人的历史,他们是玛雅文化最瞩目的继承者。



在二楼我花了大量时间去学习,因为美洲原住民艺术比澳洲更复杂,他们创造了一个完整的社会系统。并且这些人并不属于同一个民族国家,而是由许许多多分散的部族所组成,他们实际上组成了一部春秋列国志。
今天大量的考古遗址都散步在墨西哥各处。我有一个朋友,他现在正在墨西哥考察和学习这些遗址,那一定非常精彩。
一上三楼你就彻底明白了,原来是当代艺术中最烧包的那些作品。
无论你对作品的价值有什么评估,这些收藏的市场价格绝对是惊人的。
布尔乔亚的蜘蛛,安尼施·卡普尔的公共雕塑,葛姆雷的装置,这里的每一个名字你都可能在巴塞尔艺博会上看到。
这里就是作为一个浸泡在当代艺术圈很多年的人所最头疼的地方了。



看看这个挂毯,这绝对不是楼下的那张,它充满了观念艺术的痕迹。它甚至不是美式的,因为一个美国的艺术家不会用这样的配色和调用如此中东织毯般的元素,让我们猜猜他来自哪里。啊,这是一位来自阿塞拜疆的当代艺术家,Faig Ahmed。果不其然。只有这类漫不经心的充满混搭元素的东西才会在美国被收藏。这儿是观念艺术的大本营。

让我们看看这个,这是谁?还用问吗?看看这骚气的配色,和画中画里色块的色域派风格,我一点儿都不会奇怪它出自大卫霍克尼。旁边的标签上甚至还详细解释了这幅画和塞尚玩牌者的关系,把意义悬挂在一个大家都熟悉的标签上。Such Boring。


我觉得我可以从第三层滚出了,你可以在棕榈泉这个偏僻的小镇上看到巴塞尔最疯狂(烧包)的当代艺术。这件事情本身不说明任何事情,只能说明当代艺术本来就是美国文化主导下的一个产物,它已经高度融入了全球化体制。所以你在这儿看这种东西其实没什么太大的意思,你为什么不去巴塞尔看呢?再不然你去蓬皮杜。
这个Local美术馆的市值或许大多依赖于三楼。但使它能够和其他美术馆相区别的东西,它的灵魂绝对在一楼的沙漠艺术那一部分。多么清新,多么自然的地方志。
我有理由觉得他们的骄傲搞错了方向——好吧,我在这里度过了精彩的一个晚上。学习到了很多关于沙漠艺术的知识,以及墨西哥的古代艺术。下次假如我还来的话,希望去它楼下的院子里探索一番,今晚它要闭关了。
闪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