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不刁钻
我吃东西没太多讲究,唯一讲究的就是不吃刁钻玩意儿。因它们根本不好吃,而且不吃对我没损失。
因为离山区比较近,幼年时我在大人的嗜野美食观带动下,尝过各种野味。这种潮流源起何时我不清楚,但我知道这儿1960年都没人吃的巨型河蚌,现在有人把它们刨出来下酒……不过我感觉,这些野味绝大多数是难以下咽的,需要大量姜蒜调料遮盖。我还观察过长辈,他们自己吃的时候也很尴尬,需要大量配菜和酒。要是天天来这个肯定还不乐意呢。怎么讲,他们吃的是一种晚近民俗,一种仪式感。
说晚近民俗是因为,那些从好吃到能吃的东西,早就被我们的祖先选过一遍。在口味逻辑里,嗜野是荒唐的:
一万年前的野猪和现在的野猪口味上没什么差别,但现代工业养殖的家猪,从育种到饲料都有工程师的精心研究,绝对比野猪好吃。一万年前的玉米粒子小、容易脱落,但被印第安人驯化后可以当主食。这都是奔着改善口味和营养来的,到现在还没被人类驯化的动物,就别打主意了。
真正不错的是什么,香椿。还有菌,也叫山珍。还有野板栗和山茶。这才是靠山吃山的人最稀罕的。我的祖上把这些东西从山里收来,到津浦铁路沿线出货。野生动物是这个口味评级的最下层。
食物不缺乏的时候,人的本能取食范围是越来越狭窄的,不像原始人腐肉烂果蜘蛛都吃。
足够多的食物是文明的根基。为了获取足够多的食物,人们尝试各种野味,再选出适合的规模化培养。以玉米为例,从谷实干瘪、容易脱落,到香甜饱满抗旱,印第安人花了几千年。所以,它们现在才简单易得。这是祖先经历过生存考验后为后代留下的遗产。好好待在这个舒适圈里,是一种明智的选择。 现代人还没沦落到必须尝试新食材果腹的地步,对野生动物不求口味而求体面、虚荣的大规模捕杀,我是坚决反对的。一旦造成生态损失,这会断送文明世界艰辛培育出来的饮食舒适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