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小事记】Always Slower than You
tag:拒谈人生;活人不写;里世界归属;夜影葬歌
原作:2016-7-6
I know,I'm always slower than you,but I'll keep behind you during my lifetime.
——Moon Spirit
穿梭在三个不同的世界之间,一年多了,却到哪儿都是一样的寒冷刺骨。
不,并不是自皮肤一直渗入骨髓,这寒意分明是起于自己的心底,温暖的肌肤下面流淌着清寒的血液,厚实的白色皮毛就像是结着无法融化的霜。
圆月映照着寂静广阔的大地,孑然一身的狼在哭嚎。
明明是夏末秋初温润宜人的季节,却冷得想要蜷缩起来瑟瑟发抖;明明供奉给自己的食物要多少有多少,却总是饥饿得想要哭出来。
一直都生扛着这份寒冷的;一直都在默默忍受着这份饥饿的。明明下一秒就要倒地不起,却还是纹丝不动地站在山崖上,居高临下俯视着整片土地。
狼可是优秀的战士啊,何况你战名卓著未尝败绩,怎么可能会软弱无力?
——你凭什么说自己饥寒交迫痛苦不已?
看看身边找不到一丝取暖的可能,对着月亮张开口却只能发出孤独彻骨的长嗥。
那就做回雷厉风行果决残忍的猎手吧。
葬歌之下,祭坛已经建好,这个永远无法醒来的噩梦世界向祭品们敞开冰冷的怀抱。
一年来捕获的猎物数字已经足够庞大。几百?几千?几万?十几万?几十万?连自己也记不清数不清了。猎物的魂魄被关在祭坛的最深处哀哭,一面是被困死在噩梦中的囚徒,一面又是滋养噩梦的沃土。
这些灵魂为此而生的绝望、恐惧、怨恨,就是猎手真正想要的东西。它们积聚在牢笼里已经足够久也足够庞大,甚至外界偶尔都会听得到它们的祈求、哭泣和诅咒,却还是无法填补她心底里巨大的空洞。
月光照耀下的世界美好而鲜活,让她频频渴望亲手将其毁掉。
孤单一人浪迹天涯,始终陪伴着自己的,除了回忆,就只有这份毁灭之心了。
低头细细舐去前爪上残留着的红色血迹,可是嘴上和胸口上的皮毛也被妖冶的红色沾满。血迹主人临死前的呻吟仍弥留在耳际,难听的声音黏糊得像是他的血,夹杂着求生的欲望。他算的上这个地方有名的战士,一个擅长于重火器的枪炮师,带着无数军功荣归故里的皇都军士兵,至今仍在家乡充当着秩序维护者和保卫者,享受着被高看一眼的尊敬。
多么荣耀的人啊。见到他的时候他的脸上写满了骄傲和意气风发,受过专业训练且成就卓著的人根本不相信区区一头狼就能终结自己外表光鲜内里狼藉的一生。
天族的视力并不好。他没有看到这头狼两眼所反射出的光芒颜色不同,更没有注意到发动攻击的瞬间她眼底里闪烁出嗜血的欢欣雀跃。
这种程度的人不配做她的对手。但牙齿撕开喉咙时柔韧的触感和新血的甜香味道多少让她能够得到一点点慰藉。
当孑然一身,时光荒芜里,也就只能抓住这一点点的温暖了。
沾着血污的白狼趁着月光进入原野上的一个小集市。简陋的酒店里只有酒保和一个流浪者,在昏暗的灯光下打着瞌睡,或者喝着劣质的烈酒,等着谁。
在门口还是一头白狼,推门进店后已经是一个穿着白色旗袍的少女,衣服上素白一片,半分血迹不见,异色的眼底里月光如霜。
看到她,流浪者笑了:“完成了?”
她的语气比月光还凉:“结账吧。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你自然就会看到结果,但我不打算耗到那个时候。”
那人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我凭什么相信你?”
深深的厌倦席卷而来。
“你不需要相信我。”少女回答,“不想现在付的话,从此便可以不用付了。”
一声“哦?”没来得及发出,便永远淤塞在了喉咙里。业已贯穿他的脖子的银色剑身徐徐现身,尸体缓缓倒下,血泊无声地蔓延开来,在昏黄的光线里漆黑得如同墨水。
血的腥咸扑面而来。她皱了皱眉——又一个肮脏得让人耐心全无的家伙。
杀戮的声音惊醒了酒保。他张口想要喊叫,却被银色的锁链死死勒住脖子。片刻的挣扎后身体无力地倒下,睁着的眼里定格了临死前的恐惧。
收起剑和锁链,她深深地吸一口气,毫无感情的眼中浮现出一丝悲凉。
——靠出卖战友换自己死里逃生衣锦还乡的枪炮师,终是被人花钱买了命。
——流浪者为朋友抱恨多年,追逐至此,这份执着曾激起她记忆深处仅存的一点柔软,所以愿意帮他。可是最后却发现他并不是她会认可的那种人。
“相信”的命题被抛出的瞬间勾起了她内心空洞里潜藏着的黑暗漩涡。她厌倦了看到那张脸,也厌倦了再说什么,更厌倦了留他在这个世界上,一想到他以后还会以同样的语气说出同一个问题,她的胃就一阵翻腾。
——只这一件事做得还算令人满意。不过,这条已经污浊不堪的命也没有什么必要继续存在下去了。
——……永远,都没办法和这样的世界握手言和。事到如今也已经彻底不再去想那个除了自己之外皆大欢喜的结局。
——而那个酒保,就当是被这黑暗漩涡卷入的牺牲者吧。
尽管三条命一条比一条更无趣和不堪,可他们临死时流露出的恐惧毕竟是自己这一年多来一直在收集的东西。
有,总是聊胜于无,不是吗?
天长日久以来,习惯了做一个成绩辉煌的赏金猎人,习惯了做一个坚韧善战的战士,习惯了做一个温和细心的公会会长,习惯了做一个擅长茶饮的邻居和朋友。生活繁花似锦,岁月安静美好,她是当中被叫做夜长雪的秋日朝阳。
时间荒凉,生涯漫长,笑着笑着,夜长雪几乎都要忘记虚假笑脸之下自己真正想要拥有的表情。
是啊,夜长雪是那个有着温暖微笑的客栈掌柜。夜长雪已经如此,也就必须如此。至于这三个字真正的含义,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在意。
月落寒夜生墨骨,半是血液,半是冰。
可是割开血管,流淌而出的红色血液,分明温热。
很好。
一年前Blank World遭到异世界的入侵。当时她正好在,毫不犹豫地留了下来。
——秘境梦幻天使、灵魂缔造者白衣,听候调遣。
不仅仅作为Blank World位面之灵白夜的朋友,也是想要保护她所喜欢着的世界。
——老白,这场战争不需要俘虏。
阵前,白夜这样对她说。
于是这场战争里她造下了从未有过的杀戮。她记不清被自己纵火焚烧殆尽的区域里到底是几万人还是十几万。生命一旦消失便只剩下一个简单干枯的数字,而这个数字甚至不会被提起。
落在烈火炼狱中的人们挣扎哭嚎。
还真是凄惨。
她不无悲凉地想。
但却陡然间惊讶地发现,自己原来一直都在笑。
无数远征军客死异乡,冲天的怨恨足以让身为诅咒之灵的白夜无比强大。而他们临死前展露的恐惧和绝望的表情则让她觉得愉快无比。
原来,脱去夜长雪这个外壳以后的白衣,已经扭曲到这个地步了。
战争结束之后白夜将自己连同他的Adjudicator一起封印,进入了不知何时才会复苏的沉睡。Blank World赢了,还将按照原先的轨迹按部就班地存续运转下去。但是得知结局的瞬间白衣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没有了留在这里的理由。
她最在乎的其实并不是Blank World本身,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心怀天下的人。战争的最后吸收了过多仇恨和怨念的白夜已经彻底黑化,不仅仅需要处理胀满的力量,也需要从绝望和悲伤的漩涡里脱身。只是现在他已经将自己独自封印了。
是不想被看到吧。
——其实老白可以在的。
——不过既然你已经做出了决定……
这个世界她是喜欢着的,但是内心深处黑色的空洞却发出沉郁的风啸,明明体温温暖却浑身冰冷。
不能在Adjudicator喝口酒暖一暖自己了。
那就走吧。
要走的道路已经无比清晰。
——我会建造一座祭坛,一个无法自主醒来的噩梦;
——我会在所能去的所有世界漂泊,捕获魂魄作为噩梦的囚徒和祭坛上的祭品,榨取他们的绝望和恐惧作为我力量的源泉;
——而同时满溢在祭坛里的仇恨和怨念,会是你最喜欢的鲜牲吧。
——这才是我活着真正的愿望。
直到这一刻才真正明白自己的愿望,直到此时才看清自己所要走的道路,这条路指向堕落之渊,万劫不复,但她想自己还是出发得太迟了。
——我知道,我行动迟缓,总是慢你几步,但是今后我会一直在你身后,直到时间的尽头。
如今她已经捕获了足够多的亡魂,祭坛里满溢着怨念和仇恨。要让他们彻底绝望并发自内心地恐惧还需要时间,她有的是耐心。
而且,其实,怨恨未必就不是她想要的东西。
疏淡的月光下一双狼耳陡然立起,一种别样的感觉涌现。下一秒钟恢复人形的她出现在了再现的Adjudicator门口。
迈步进入正厅,在楼梯下驻足,片刻后两个人从楼上下来,面容如同复刻,却一个无比熟悉,另一个则纯粹是一个陌生人。
她一笑,如同什么事都没发生过:“Yo,生了?”
白夜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有丝分裂了。他叫唐陌潇。”
“嘛。我该说,欢迎醒来?我想这个东西你大概会感兴趣。”她微笑着伸出右手,摊开的掌心里,一颗死灰色的珠子闪烁着属于亡魂的光泽。
一眼便分辨出白衣所拿的到底是一件什么样的东西,白夜嘴角的笑意加深了。
“那我就不客气地去收一波礼物了。”
“好。”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