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山訪勝

某年七月十九日，初上黃山。方上蓮花峰便暴雨如注，狼狽中經鰲魚嘴而上，經光明頂，飛來峰而至宿處丹霞站。一夜無話。一夜無夢。唯同室十人中鼾聲起伏不止。頗有趣。

翌日晨四時許起。天色轉晴。朗月當空。至中庭逡巡少時，遂至某坡頂靜待日出。四野雲霧迷蒙，而天宇澄淨，東方微紅若影，長數里許。眾人若魅影，不出一聲，飄然相待。雲益厚，層層堆疊，移山倒海，無物可擋。少時，天幕為之晦暗。眾人倒吸一口涼氣，暗道苦矣。

五時許，正沮喪無所得見之際，火紅斑點一塊，透出迷障，燁然踴躍。因憶起古時大德有言：我有明珠一顆。久被塵囂關鎖。一朝塵盡光生。照破山河萬垛。此即我心之外化。若能鎮定自若，心無旁騖，靈山一笑，當在不遠。然從心所願之事向來不多。紅日終未脫離霧鎖煙沈，天地間混沌一片。但總算看到其間的努力攀摘升騰，亦是難得。從容下山，心淨歡然。

於庭中早飯，趙樸初老「丹霞站」三字題署與周邊遒勁淵茂古松相映生輝。七時許出發，一探西海峽谷。陸續下行，到得棧道口，峭壁間懸空仄徑，如巨蛇蜿蜒纏繞。下不見底，空曠荒寒。可惜者在大霧依舊，遠觀無望，僅能見崖邊時有老松作螭龍探海狀，幽冥鴻洞中似聞龍吟。依道往下，益見奇詭莫名，偶有人語贊嘆驚呵聲，則稍縱即逝，直墮無盡大野中矣。至某處，即逆轉回頭，此行愧憾山靈不仁，未能一窺究竟。只能待再次拜謁了。

經排雲亭，至北海，霧漸消逝，日光大盛。北海邊人潮推擁，皆欲觀夢筆生花者，孤獨一峰，何能承載。稍停即又上行。觀龍爪，黑虎諸松，實則黃山之上真正妙絕倔強松樹，多屬無名，其紐結不屈，傲然石隙，餐風食雨，尤見精神。

再行則抵始信峰腳下。登頂而望，心中只「果然」二字，此康熙題泰山頂上字，移作此處更妥貼也。奇峰並立，或林木幽深，或山石岩岩，或孤峰峭立，文字萬難道其境界。至此黃山行游匆匆而止也。留戀不忍去而又不得不去，此煞風景事。

午飯後，至宏村。當年李安《臥虎藏龍》中開篇即李慕白牽馬緩緩進村，長橋臥影，沈靜安穩。此是中國人最深層之隱忍低回氣息，惜乎久已消沈矣。此處只短暫停留，無法從容漫步。只於兩處舊居買主人自著書兩本。此是另一回目事，別處再敘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