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令你难忘的伤病经历
查看话题 >疾病是一种宿命,和爱情一样
我天生O型腿,矮小,和我妈妈一样,她比我严重很多,严重到动了很多次手术,小学毕业后就终止了学业。所以,相对来说,我是幸运的,初中时,有几个坏男孩和一些起哄的跟随者在教室走廊排成长队围观模仿我,“内八字、内八字”,用现在的话说,也是一种霸凌吧,还有被免除上体育课的权利,我经常躲在角落里看他们跑步、跳远。那个时候想,可以和大家一样,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除此之外,我并没有因为O型腿丧失过更多。
我妈妈一点都不担心我的O型腿。从我懂事后,她就跟我说,等你的骨头基本成长定型了之后,就可以动手术。每次她都弯曲着无名指,一点点伸直,通过这种方式展示她了解的手术疗效,看起来仿佛是很简单的外科手术。每次我都会想到龚自珍的《病梅馆记》,好好的梅花健康的枝丫,偏偏要把它掰歪拧巴,中国文人邪恶扭曲的审美趣味。
升入高二的秋天,省城一家医院来我们县城义诊,那家医院就是妈妈小时候多次动手术的医院。
推进手术室,注射了麻药后,两条腿就被皮筋困住固定了。头脑是清醒的,至今还记得那种想要永远带着属于我的O型腿逃出手术室的冲动。还能听到软骨切割的声音,就是一点使不上力。
推出手术室的时候,我发现我爸爸哭得很伤心。我的爸爸真是一个温柔善良的男人。麻药醒了之后,看到妈妈在跟人聊天,她似乎很有把握,几个月之后,锯开石膏之后,就有两条光滑笔直的腿破壳而出。4个多月之后,拆除石膏,妈妈的表情有点难以定义,应该说,手术是比较成功的,但是还不够让人那么满意。我又想到了《病梅馆记》,有的枝丫歪曲得变形了,有的枝丫弯曲得比较自然,但也是弯曲的。我也没有摆脱我O型腿的宿命。
锯开石膏后的一段时间,需要拄拐杖。上学的第一天早上,我早早地出发了,不想别人看到刺目的拐杖。学校门口有个上坡,我永远都记得我心仪的男孩迎面跑下来,他是清晨锻炼身体吗,那么清爽蓬勃,我们对视了一眼,脸刷的红了,我恨不得大地啊赶紧裂开吧把我消失掉。
后来,我们居然成为了朋友,他打篮球的姿势、喜欢的诗和跟我说“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调调都让我动心。高中毕业后他去当了兵,我去了北方上大学,我们写了很多很多信,从没有谈及过“爱情”。我上大学的城市和他当兵的城市离得很近,我很想去找他。然而,并没有。
随着时间渐长,我慢慢可以和我摆脱不掉的O型腿和谐相处。成长的过程中,经历了“他为什么不喜欢我,因为我个子矮走路很难看吧”这种反反复复的明喻和自我暗示之后,有时候勇敢有时候自我否定自我怀疑,到达某个节点,我意识到这是某种共生的宿命,就像爱情一样,是一种宿命。之后,便是“正因如此这才是我”的自我开导,释然。
很多年过去后,有一次回老家,遇到他以前租房的房东阿姨,问我俩怎么了。我已经可以很坦然地说起我喜欢他。阿姨突然说起来,他以前跟她闲聊时说,如果我选择他,他一定会对我和我家人好,他觉得我妈妈是一个很有修养的女人。哈哈。时过境迁,彼时他已经在深圳结婚生子。我们早就不联络了,没有加微信,我偶尔会看他的微博。
说起来也是几年前吧,妈妈才跟我说她还有一个愿望,问我能不能再做一次手术,这一次彻底把O型腿摆正。我大笑着拒绝了她,绝不。
故事的最后,我找到了一个高大、温暖、笨拙的人。比较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