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也纳的初体验
初识维也纳,印象并不好。
从萨尔茨堡那么友好、舒缓的地儿离开,经过大巴车上三个多小时的跋涉,来到这个破败、逼仄的城区,油然地生出了一种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感觉。尤其是下车去找食儿的时候在路上碰到各式猛男(体毛浓密、面目凶狠),嚣张的马达轰鸣,道路上满布的残叶、垃圾、呕吐物的残迹,以及过桥洞时那位流浪老妇挑衅的言语和放肆的大笑。简直让我失落、紧张到了顶点,毕竟这是在持枪合法、暴恐频仍的欧洲。虽然吃饭时那位面带中东风情的大叔给了我们些许热情,但是对于维也纳,我的第一印象实在糟糕,也许在这儿的五天是我的灰色时间吧。
事实上,刚开始的几个小时确实乏善可陈。吃完正宗土耳其人烤的肉,我们一行人在异国他乡践行了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的传统养生文化,一路顺着玛利亚希尔夫大街溜到了博物馆区。看完两个戴马脸头套的街头艺人地表演之后,迫于check in的压力,我们又匆匆赶回了酒店。把一切都安排妥当,我陷入漫长且无聊的真空时间,把电视上所有频道都换了个遍,揪着德语配音版的《开讲了》看了半天。实在太无聊了,我要去街上闲逛,去看看这个广受赞誉的音乐之都到底是什么样的。虽然看不懂地标,但是自信于自己对建筑物的超强记忆力,更何况手机的电量足够充沛,还有手机上的谷歌地图,这些都给我出去浪提供了底气。终于在当地时间下午5:00,我以一种光脚不怕穿鞋的光棍心态毅然决然的踏出了酒店的大门,爱咋咋地吧,老子就是要出去浪。
打开谷歌地图粗看了一眼,一个多小时脚程的地方是多瑙河,得,就它了。按照既定方针,一头就扎进了这座城市最朴实无华的生活气息里,可好巧不巧的我挑的那条小路虽然在住宅区,但是一路要么是杳无人烟的寂静岭,要么就是鼻环文身的朋克青年上演的暴力街区。作为社会主义的好青年,我心里实在是紧张得不行。还是重新顺着玛利亚希尔夫大街,一路平平安安地向那条蓝色的多瑙河进发吧。虽然玛利亚希尔夫大街人头攒动,但是这种繁华跟我这么格格不入,更没让我体会到多少安全感。虽然我的官方裸高是一米七九点四,但是观察到他们冷漠的表情,坟起的肱二头肌、壮硕的三角肌、宽厚的背阔肌后,我一直半握着拳头,擎等着万一人觉得我跟他们犯照奋起自卫呢。保持着这种警惕的情绪,直到我绕过了城堡花园。
立在房檐上的那个青铜塑像实在是太乍眼,一下就给我抓住了。后来才知道那幢气势恢宏的建筑是奥地利国家歌剧院,那个在房檐上我以为是中世纪骑士的塑像原来是骑着天马的歌剧之神。没跟歌剧之神合个影,甚为遗憾。走进了奥地利国家歌剧院旁边儿的一条街,两边儿是各式风格的古典建筑。从这儿开始,我觉得维也纳好像开始向我这个异乡人证明着什么,比如它没那么暴力?比如它很有内涵?比如它还很有自个儿的神韵?再往前走过一个小广场,一个司机操着蹩脚的汉语“要车吗?”一下让我松弛了下来,我半握着的拳头到现在终于也松开了。这地儿还挺美,真也没蹦出什么比如底蕴深厚、软红十丈、鳞次栉比这些词,就一个字儿,美。其实我已然到了维也纳内城区的外围,当然那时候我没那个概念。毕竟出去玩全靠意识不走丢就算命大的我,对名胜的辨识能力低下到令人发指。
当我流连在老城区古典繁华里的时候,从前边飘来一阵儿悠扬的小提琴旋律又给我抓了过去。一男一女俩衣着随意的小提琴手,正在深情地演奏《G大调弦乐小夜曲》,前边琴箱里零零落落的有些五毛一块的钢镚儿,旁边围了一圈儿人,感情撂地这事儿在维也纳还挺普遍的啊。戳那儿听曲儿的当口,有个含着奶嘴的外国小萝莉实在按捺不住内心想要和着乐声共舞得冲动,一下就闯进圈里,踉踉跄跄地奔着琴箱就过去了。到了那儿就乐得拍上了巴掌,也不知道到底是看着那些钢镚儿乐还是听着曲儿乐的。男乐手也机智,立马就蹲下来拉琴,一边儿看着自个儿琴箱,一边儿还逗着小萝莉,逗得小囡囡咯咯直笑,圈外边儿小萝莉的妈妈又宠溺又一脸的无奈的看着自个儿宝宝的“壮举”。这一幕挠了一下我,这地儿也挺耐人儿啊。数了下手里三欧元五十欧分的零钱,一边儿自嘲着真是穷鬼上身,一边儿把我现有资产的七分之一投到了琴箱里,咱这礼仪之邦来的人可不能白听白看。
一曲完毕,我也就转换阵地了,五十欧分一首曲子也就差不多了,更遑论除了听曲儿还看了小囡囡的独舞呢,超值。闲逛的时候无意间往右边儿瞥了一眼,一个高耸的教堂的尖顶让我有了一探究竟的欲望。等到了举世闻名的圣斯特凡大教堂前边儿的广场上之后,最吸引我的反而不是这座宏伟的天主教堂了。彼时我的右手边是一排画板,也有画风景的也有画人物的。左手边呢,是俩全身牛仔的老乐手,弹着吉他吹着口琴,用老且有味的破锣嗓子吼着我分辨不出口音的英语,放肆地摇摆着,这些东西把我的注意力牢牢地吸引住了。
有时候我们能在生活中不经意间就把老祖宗的理论又实践一把,我经历的就是祸兮福之所伏。在听着圣斯蒂凡大教堂钟声的当口,本来白云朵朵、微风阵阵的惬意天气立马退场,一会儿功夫就变成黑云压城的紧迫景象。我呢,对这种跟闹着玩儿似地天气转换实在是没有准备,这场突如其来的大暴雨一下就给我闷这儿了。在一个购物中心前边的门廊背雨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构思着用什么样的姿势讨点儿晚饭零钱伍的能又有效率、又不丢我泱泱华夏的气度。谁知道这场雨得多长时间呢,并且因为下雨这气温还降下来了,万一我再冻馁包庇在这异国他乡。这场雨用赤裸裸的事实告诉我,年轻人,不要想太多,下了十分钟左右人自个儿就停了。走在被暴雨洗濯一新的格拉本大街上,透过地上积水的反射看到天上天锁大开,阳光给那一块蓝色嵌上金边,还是个美啊。
既然雨停了,那就继续拔腿蹽啊。虽然格拉本大街是知名的购物街,但是两边的名品店对我的吸引力远没有街上那座黑死病纪念柱来的大,原因嘛有二,一个是我是个单身的钢铁直男,对这些东西完全没有了解,第二个原因就单纯且重要的多,没有钱。格拉本大街的黑死病纪念柱被称为欧洲最大的巴洛克式纪念柱,我对于欧洲鼠疫流行的历史知之不多,至于这场鼠疫让维也纳减少了三分之二的人口也没有让我感觉多么震撼,让我印象颇深的反而是纪念柱上雕像的细致程度,真可以说是纤毫毕现,另外柱身的上部跟下边儿的浮雕镀的金也着实晃到了我的眼睛。再往前走不几步远,右手边的一条短街的尽头就是另外一个世界上最大的天主教堂之一--圣伯多禄教堂的所在。无奈何我有眼不识金镶玉,相对圣斯蒂凡大教堂少了许多的占地面积,朴素且相对现代的建筑外形对我的吸引力显然不足以支持我走到那条短街尽头,去看一眼我认为是礼拜堂的地方。
晃晃悠悠的走到了格拉本大街的尽头,我又义无反顾的往左转一头扎进了奢侈品满地的煤市大街。倒不是我突然开窍了,想去拥抱那个花花世界,主要是右手边太素了什么也没有,还短,左手边好赖不济尽头还有个圣米歇尔广场跟霍夫堡皇宫杵在那儿呢。再一个咱走在煤市大街上不是说对这个花花世界妥协了,对两边橱窗陈列的奢侈品,咱是抱着批判的态度去看的。唔,这个包太贵了,什么?这个更贵?一条纱巾?这个价格?闹呢吧……一边儿心里酸着腐朽的资产阶级,一边儿奔着圣米歇尔广场的罗马遗迹挪着。真看到罗马遗迹突然就觉得刺客信条真是个好游戏,跟兄弟会里边儿搭建的场景简直一模一样,又高又逼仄。想想那个历史又觉得建的真结实,就红砖砌的都没有漫水泥愣是在那儿待了这么这么这么些年。看一眼里边,我的吐槽热情更加饱满,看看下边的那些各色的外国硬币还间或有一两个的人民币。扔硬币这事儿还真做到了天下大同,中外一个样啊。就一个古建遗址你扔的哪门子硬币呢,让木匠、泥瓦匠之神保佑你,他保佑的着吗?又不干这个行当,也不是人家的业务范围啊。私心真美没觉得是供奉了,人世间用的钱人也用不上啊,横不能还得自己去店里花钱买东西吧。想想都觉得可乐,神仙排着队等着买东西,这就是给诸神添堵呢吧。
穿过老霍夫堡宫的米歇尔门,在礼仪大厅里右手边的茜茜公主博物馆低调的露了个头。没钱买门票的我对于花钱参观这些地儿基本上是敬谢不敏的,虽然这地儿拥有着二十多个世界级的博物馆,但我也就是在院子里小溜达了一圈,在弗兰茨皇帝铜像前边驻足了一下,就匆匆往前奔了。等到了新霍夫堡宫前边的英雄广场,也就是在这儿,我遇到了这次溜达最让我心醉的美景。
我到新霍夫堡宫前的英雄广场的时间是在七点十一分到七点十四分之间,这是根据我给弗兰茨皇帝铜像照最后一张照片和偷拍英雄广场上一对夫妇的时间推算出来的。能够有幸看到这个美景的天时,除了恰逢那边的傍晚时分还得之于之前的那场大暴雨。暴雨以后,跟碎絮一样的云彩就这么点点片片的随意缀在粉蓝色的天空背景上,或白或浅灰还都在夕阳的加持下笼上了一层光。地利的话就是这个地方了,英雄广场是个老广场并且它大啊,老广场的一个好处就是周围没多少高大的建筑。广场上欧根亲王勒马收缰的铜像守在新霍夫堡宫的正门,与之相对的是横戈跃马的卡尔大公铜像。不得不插一句,两尊铜塑像真的是传神。这么一衬托显得这个广场更大了,大的东西总是能让人心情激荡的。更遑论彼时夕阳正好把新霍夫堡宫的玻璃映成了金色,连外墙的花岗岩都被映成了橘红色。要不是我动念要出来逛,要不是那场突如其来的大暴雨,要不是雨过天晴,要不是我过去的时间是七点多……这场美景就不存在我的记忆里,也不会现在回想起来依然如昨。
在英雄广场上遇到美景算是人工与自然共同造就的话,接下来我碰到的就纯粹是人文了。在英雄广场士兵门檐廊的台阶上,一个乐手让我领略了什么叫维也纳,什么叫音乐之都。乐手是一个清瘦高挑的外国人形象,一头棕黑的卷毛不太熨帖的蜷在脑瓜上,除了里边挺妥的白衬衣,周身着皂连袜子都是。如果是在路上碰到我也许看一眼也就过去了,但是前提是他没有抱着那把大提琴。后来看照片发现,乐手坐在像是老奶奶用来代步的小推车上,这个场景当时竟没有吸引我一丝一毫的注意力。因为彼时,我的注意力都在倾注在了像情人一样,偎在他肩头的那把大提琴跟里边流淌出来的曲子上了。沉浸在音乐构建的美妙世界里,这句话在我这边是夸张的文学手法的话,在那个乐手的世界里是如此之写实。他在拉大提琴的时候全程就没有睁过眼(这个行为一度让我怀疑他是不是盲人),他呼吸的节奏随着曲子在不断地改变,脸上的表情也如是一样。更妙的是他的动作,好像真的搂着他的情人一样往大提琴的怀里扎,动作看上去竟一点儿也不觉得油腻。虽然不知道他拉的是什么,但是听着看着就是那么的舒服。当然,在他一曲终了,我手里那三欧元的钢镚也就顺理成章的跑到了他前边的琴箱里。
心满意足了,我这一不留神就效仿了一把魏晋先贤。这趟溜达对于我来说,除了精神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更直观的改变维也纳一下就不一样了。你看看,有时候自己瞎跑未见得就是个坏事儿。天儿也不早了,往回走吧。也是奇怪,心情不一样了,明明是同一条玛利亚希尔夫大街,街上的场景却是又一番新貌。说到这不得不吐槽一下他们的工作时间,明明才是八点左右,街上除了酒吧饭馆,别的店都是铁将军把门,人家下班了。虽然人是下班了,橱窗里的霓虹灯,看样子是得上个24小时了。路上的人群组成,也从以游客为主向以当地人为主转换着。下班的一对对、一堆堆、一队队在路上、在酒吧、在饭馆尽情的欢笑着。
写到这又想起个新鲜事来。回去的路上我口渴难耐,不顾形象的趴在街边的公共水龙头上牛饮了一番。虽然据称维也纳,是世界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以宪法保护饮用水安全的城市,水源更是来自下奥地利州施泰里安阿尔卑斯雪山的水资源保护区,还有个更响亮的名头是皇家特供直饮水。可是水真的太凉了,凉的我都尝不出那水甘甜在哪儿。水进肚子以后,我唯一的想法就是快去喝热水,凉的受不了啊。为了不至于当街窜稀成为当地一景,我就手进了不远的肯德基,想着来点儿热水把肚子里的凉水兑成温和的。因为没想到肯德基还供应热茶,怀着猎奇的心理我点了杯。然后,我分别得到了热水一杯跟明显是立顿绿茶包的肯德基绿茶包。当时我心里只有一句话在无限循环,国外挣钱真容易,这特么是绿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