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窥

最近闲来无事，偷偷翻看高中时暗恋女生的微博。她在微博里写着19年1月1日眼底长出了第一条细纹，然后好好感叹了一番岁月流逝。我才发现，和她同岁的我已经到了奔三的年纪，而且这样一直偷窥人家的微博也有快十年了。

那时我读高二，中午，我和我的朋友老曲端着盛满了菜油的餐盘走到我们班的区域准备就餐。就在我们后边的餐桌上，有四个女生早就坐在那里了，叽叽喳喳的。我和老曲有一茬没一茬的聊着最近发生的事，开着各种玩笑。老曲，身高190cm，虽然长得并不出众，但是树大招风，登高远望，只要是年级上的新鲜事或者长得漂亮的女生，老曲都能如数家珍。我和老曲开着各种玩笑，吃饭吹牛，可是不想老曲突然脸色一变，低下头来悄悄说：“卢XX是不是喜欢你啊？”， 这个问题当场就把我问蒙了，卢XX我是知道的，我们班上一个同学的初中同学，两人经常来往。可是，我就不知道老曲怎么突然这么说。我也悄悄问他：“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曲不说话，只是伸手示意我把头靠近点，然后附耳说道：“你看他看你的眼神！”说时眉目含笑。虽然老曲这样说，可是我一直没有回过头去，十年过后，我还是好奇当时卢XX到底是怎样看着我的，让老曲敢这样笃定的判断她喜欢我。

后来，我想了想卢和我没什么交集，唯一可能让卢知道我这个人存在的一件事，也是在食堂。那时老曲和我吃饭时，我开他玩笑，说：“老曲你现在简直像希腊船王啊~” 老曲这个人，特别喜欢吹嘘自己的能力，常说自己以后要一手创建自己的“曲氏集团”。但是，他对像希腊船王这样的上古商界教父还是所知甚少。于是，我向他简单讲了一下奥西拉斯怎么利用经济不景气扩大船队规模，垄断沙特石油的运输，从而白手起家富甲一方。老曲听到这些，感觉很受用，频频点头。不过，我话锋一转，说：“其实你还有一点很像他.” 老曲于是满是急切地问我他和船王还有什么相似之处。我则不疾不徐的告诉他说：“你知道船王说过一句传世名言吗，‘如果世界上没有了女人，一起金钱都会失去意义’ ”，并简单讲了一下船王和女高音歌唱家玛利亚-卡拉斯还有杰奎琳-肯尼迪只见纠缠不清的感情。这样娓娓道来，老曲早就笑的前仰后合，很是受用。那时候，卢就坐在我的旁边，他的闺蜜则坐在我的左前方，挨着老曲。我后来想，也许是那时我和老曲的玩笑被她听到了，而卢又是出了名的喜欢历史这些东西，所以可能那时对我有一丝好奇。

再后来，我觉得奇怪的是，卢XX到底喜不喜欢我，我一直不知道，但是我居然不知不觉地喜欢上了卢XX，每天中午下课去食堂的路上都在想着要是能看到卢XX来找她的初中同学该有多好，如果没有看到，就觉得一切怅然若失，如果看到了，又感觉手心微微发汗，这种进退维谷的感觉伴随着我高中生活的后一半时间，一直持续到了高考结束。卢XX没有参加高考，很早就走了外语保送的途径去了一所外贸学院，高三的时候基本上没在看到她过；也是因为这样，在我荒废了很久之后，高三最后时间找到了一点状态，再加上自己有一点运气，最后也考上了一个本地的985。

再后来，我就彻底没有见过她的面了。索性，在网络时代，找到一个人并不是很困难。高考结束后，高中班上的同学都用上了微博，我在毕业旅行的时候，有时候拿出手机就能看到几个高中同学加好友的请求。这样一来，高中同班或者不同班的同学我加了不少。像这样的SNS网站，加好友关系之后，可以通过算法来确定可能认识的人，于是在我孜孜不倦的查找微博给我的那一串可能认识的人列表之后，终于成功找到了卢XX。照理说吧，这时候应该果断关注然后建立联系，或者简单的聊一聊，就算从陌生人到acquaintance的转变完成了。可是，当时的我心里还住着那个当年在食堂不敢转过头去的少年。

我默默记下了她微博的名字，却一直也没有关注她。 后来那个暑假里，如果我闲来无事，就会翻开ipad里的微博应用，看看她此时正在干什么。因为知道新浪微博没有展示最近来访的功能，所以也就不担心被发现了。那个暑假，她游历了不少风景名胜，我也和我哥坐着火车来了一次南中国的铁道旅行，遇到了不少人和事，穿过一道道山川河流。我在杭州西湖的时候，看到她正在峨眉山拜佛；我在奉化溪口时，晚上明月光洒在雪窦山上，良辰美景，我打开微博，发现她在她爷爷的陕西老家，上传了一张米脂的月亮。千里共婵娟啊，我暗暗想到，脸上浮出了一轮浅笑。我哥这时候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看着我抱着ipad对月傻笑，心里了然，说：“又在偷看人家卢XX的微博了吧？”，不愧是一母同胞，我的心思我哥早就看在了心里。

我的双胞胎哥哥，和我完全不一样，他高二踢球的时候看到国际部一个美女从球场边走回宿舍，暗暗下定决心要追到人家，就这样，两个月后他真的约到了这个女生，两个人在东湖公园牵手游走，得知这一切的我瞬间觉得把妹也许是一种天赋，而我可能这方面先天发育不良。我哥教我说：“你喜欢她就给她说吧，我觉得她还是挺好的女生，其实和你很配的，听说她喜欢香港那个演员方中信那样的，我觉得你就很像方中信嘛！”

那个暑假匆匆的结束了，进入大学，同时，因为家里要移民到加拿大，我也开始准备雅思考试，准备申请加拿大那边的大学，学习生活也变得忙碌，忙着的时候，总是有做不完的事要去处理，可是一到闲下来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地去翻人家的微博。她也进入大学，那所外贸大学里面，有很多原来高中的同学，她也还是高中时那个样子，漂亮、自信，一切都好像没有改变，只是地点和场合已经不一样了。

在国内的大学里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和中国说拜拜的日子的。那天坐上去温哥华的飞机，透过舷窗向外张望，渐行渐远的成都平原，农田、丘陵、城市最后都变成了一小点，最终消失不见。

在加拿大的日子里，有时候学习劳累后，打开她的微博也是单调生活了的一种调剂，她的微博写的挺有幽默感，遣词造句文字功底很深，像是出自饱读诗书之人，读她的微博，我总是不自觉地露出当年在雪窦山下被我哥看到的那种傻笑，单调的生活好像也有了不少色彩。

15年春天，当温哥华的白雪融化了的时候，我一路向南，去了美国的西雅图，老曲在华盛顿大学，起初他想学航空工程，结果上了一半发现自己跟不走，后来一怒之下转而学起了UI设计，我见到了老曲，老曲已经完成了从工程师到设计师的转变，追忆往事，物是人非，闲聊的时候，我问起他，当年真的那么确定卢XX对我有感觉吗？老曲，这时像一个艺术家一样从他家里的落地窗望向远处西雅图的天际线，华灯初上，霞光满天，他微微叹了口气，又用艺术家的口吻告诉我：“我敢肯定，他当时绝对喜欢你！眼神！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虽然，有了老曲的肯定，我心里觉得自己还有一线宽慰，可是，这时她已经在微博上PO出了自己的男友，居然也是原来那所中学的校友。老曲说让我试试运气吧，也许人家心里还记着你。我说算了吧，还是各安天命吧。

再后来，每天入睡前的小半个小时，我躺在床上玩微博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翻开她的微博，她的微博有时候很乐观，有些时候又很丧，感觉在两个极端上游走。她微博上的状态也就直接影响了我那晚上能不能睡个好觉。

时间过得好快，转眼历史的车轮就要转进二十一世纪的第三个十年了，老曲从美国回来了，在他叔叔的公司，后来自己出来单干了，现在还是蛮干练的经理人才。我哥继续在加拿大读着法学院，这一次我回成都，约了老曲吃饭。火锅的热气和酒精的作用下，老曲遥想往事，回忆以前大家在一起的时光，这时，毫无征兆地问我:“你现在还在偷偷看人家卢XX的微博吗？” “还在的，”我如实回答 “你说这是不是有点变态啊？”我追问老曲。

老曲脸上微微一笑，嘈杂的人声中，他又示意我把头靠近，附耳道：“这不叫变态，你这是可远观而不亵玩焉，君子啊！” 说着夹起了锅里上下翻飞的毛肚，在油碟里冷却了一下，于是放进嘴里大快朵颐。等着毛肚下肚，才有转过来看着我，若有所思地说：“可惜了，她当时那个眼神真的很喜欢你啊！”

我也叹了口气，接起酒杯，和他吃着火锅喝着酒，一直到火锅店晚上散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