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烟火，半生大地

有人说，人死后就什么也没有了。

我不知道人死后会怎样，我只知道人死后，剩下的只有回忆，而这些回忆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模糊，直至消失。

2019年2月8日，大年初四晚22点零八分，我的母亲逝世了。

我不知道人死前是否真的存在心灵感应。这一天的我整个人都不舒服，晚上八九点左右，我躺在床上整个人都像要死了一样，想吐吐不出来，坐立不安。当我吃完药后，我吐了一大堆的东西，吐完后，刚躺下一会，就被我姐的那句抢救给震醒。是的，我妈妈也在同样的时间跟我遭遇着同样的事。

我妈本来只有点不舒服，按照医生的嘱咐去做心电图检查，刚躺下去，做到一半，我妈妈就大吐出来，吐完啊的一声，心跳就停止了。

任凭我们在电话里如何呼喊她，她都没有醒过来，直到现在我都无法接受。

我妈妈是个苦命人，从刚出生没几日，我的亲生外婆便受了风寒而死去。我亲生外婆死后没多久，我的外公娶了个外婆回来，这也就是我妈妈的继母。

在那五十年代里，温饱问题便是人生的大事。

我妈小时候从来没有吃饱过，每天放牛捡柴干活，我妈的继母就算煮了红薯也不给她吃，还把脚放在门坑里拦着，不给她进去拿，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小姨她们吃。

红薯没吃到，连粥水都喝不饱，那时候小孩多，床不够，她只能躺柴房睡。

当同龄人都去上学了，只有她每天赶牛上山捡柴。后来有个放牛人教她认字，“她”记性很好，教一次，都会记得。

每当她放牛回来，要是做不好还会被外婆打骂。直到十几岁后，家里的男孩只有外婆带来的大舅，而我妈是亲外婆生下最小的孩子，只能让她去挑灰砖，满满的一大担，连男孩子都承受不起，只有她不敢说话，默默承受。

后来实在没饭吃，我的外公带她下海南找工作。那时候刚改革开放不久，老是检查证件，我妈没有，一到半夜我妈就开始躲躲藏藏。

也是在这时候遇到了我爸，那时候我爸是任人唾骂的地主家小儿子，同样过着躲躲藏藏的日子。

我爸是个穷小子，什么也没有，我妈跟着我爸一起开山种甘蔗，后来有了孩子，头几胎没保住，第一胎生下来，因为没有东西吃，最后饿死。

算命先生说，让我们这些孩子喊我爸叫阿叔，才能保住。

我妈跟我爸在一起勤勤恳恳十几年后，好不容易有点钱，生下了最小的我，那时候国家计划生育抓得厉害，我妈妈原先是做生意的，后来生了我，怕被抓，只能关掉五金店，开始保管单车。

在我六岁那年，我“爸”买了手机，那时候手机刚出来，我妈那时候还没发现我爸的异常，后来我大伯打电话回来告诉我妈，我爸出轨了，和一个来帮我家砍甘蔗的寡妇好了。

我妈二话不说，紧紧追着我爸下海南，那时候我爸鬼迷心窍一样，除了跟我妈吵架，偶尔动手打我妈。

我爸每天出去找那个寡妇，丢下我妈，把我妈留在山场里，山场里只有我家一户人，那时候我妈哭着哭着，第二天起来依旧是干农活。

后来我爸越来越穷，那个寡妇才跟我爸慢慢没有了联系。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六岁时我妈对我说，满七，妈妈跟你阿叔下海南了，你一定要听大姐的说。妈妈不下去的话，你爸的钱就给别人骗去了，这个家就会散了。

后来这个家没散，却欠了一身债，我妈只能不停种甘蔗种橡胶，天没亮起床做饭，吃完早餐去干活，下午收工回来去捡柴，不捡柴就钻到竹林里去挖竹笋，忙到天黑也不懂回来。

一年到头，她逛街的次数也不超过三四次，除了生病看医生。给她买新衣服也不舍得穿，每天穿着我姐和我的旧衣服旧校服去干活，逛街也不怕舍得穿好看的。

就连死后，身上穿着的都是我的校裤。在抢救时，我们要求转院，医生对我们说：你们有这个条件转院？

我想说我妈这一生究竟做错了什么，她为什么要活得如此苦。

我都计划好了所有一切，带她去哪里玩，结果她却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了我。

一辈子舍不得吃穿的她，善良到连小鸭受伤了，也要尽力去救治。

妈，下辈子能不能换我来当你妈妈，尽力去呵护去疼你，我最亲爱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