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哭
真的有 某一种悲哀 连泪也不能流 只能目送 —— 我们
说来也奇怪,很久很久没有失眠的我,2019年1月12日晚的我身体出奇地疲劳,精神出奇地恍惚,眼皮出奇地沉重,可却硬生生失眠到2019年1月13日凌晨将近六点才睡着。睡不到一小时,我接到大哥的电话,从大哥的语气中,听得出他是熬夜的疲惫,但毫不急促:“你尽快回家,爸爸住院了。”秒挂了电话。
我迷迷糊糊地醒来洗漱换衣服随手抓起包包就奔向了高铁站,地铁上混混沌沌地订了回家的高铁票。在去高铁站的地铁上,在回家的高铁和车上,我给大哥发了两条短信都没回;打了两通电话,都是在忙线中,尔后大哥才回拨给我。我当时重复着同样的问题:爸爸现在情况怎样?医生怎么说?可是大哥的回答总含糊不清,说得最清楚的一句就是:“回来再说。”那时,我脑海居然不自觉地往坏处想——爸爸走了。我立马用手机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警醒自己不可以胡思乱想,强迫自己眯一下,可就是睡不着。
在我快到医院时,我打电话给大哥问爸爸在哪个病房,大哥只回了五个字:“你过来老家。”听到“老家”两个字时,我已经百分百确定是个怎样极度糟糕的结果了,但我不断告诉自己在没看到爸爸的那一刻我都不会相信的。从医院到老家那300米不到的距离,我跑一下走一下,我跑是因为想尽快知道结果,我走是因为不想面对结果。
我远远就看到大哥在老家的路口等我。等我走近时,大哥那双眼睛一看就知道是哭过的。我镇定地问:“爸爸呢?情况怎样了?”大哥无力地举起右手,指了指:“在里面。”我还是没忍住自己说出了最糟糕的结果:“是走了吗?”大哥绷不住了,开始哭了起来,这是我第一次看大哥哭:“嗯。你知道我有多累吗?我从昨晚一直在忍着,我不敢昨晚告诉你们,我怕你们知道以后接受不了而我又顾不到啊。”那刻我异常地平静,没有多问什么,只是不断地深呼吸,快步走向老家的祠堂,一心想尽快看到爸爸。我不断告诉自己不可以比大哥伤心,我需要给他力量,我用力抓了一下大哥的肩膀然后不断抚摸他的后背,我一下明白了大哥在这之前所有的言辞闪烁和寡言少语了。
当我走到祠堂天井门口时,看到了几个来帮忙打理爸爸后事的长辈,他们大多数邹着眉头看着我,是心疼吧。我一边往祠堂里面走一边弯着腰跟长辈们打了招呼,他们也窸窸窣窣地对我说着什么,可我一句也没听进去。直到我看到了大姑丈,绷不住了,是说不清的感觉,也许因为大姑丈是亲近的长辈,也许是他看到我时心疼的眼神,也许是他和我爸爸一样有着熟悉的温柔......反正是说不清的感觉,我眼泪也夺眶而出。
“你爸爸在里面,你要看吗?要看的话不能哭。”大姑丈的语气是于心不忍,因为他知道不哭是不可能的事,但碍于习俗他不得不把这话说了。
“是的,不能哭。”
“对的,不能哭。”
“嗯,不能哭。”
“千万不能哭。”
此起彼伏,终于我也听到了老家长辈对我说的这几句话,清清楚楚。
后来,姐姐回来时,我对姐姐说:“要看爸爸的话,不能哭。”二哥回来时,我对二哥说:“要看爸爸的话,不能哭。”姑姑们过来时,我对姑姑们说:“要看我爸爸的话,不能哭。”
“不能哭。”变成了那周我说得最多、最坚定、最悲悯的一句话。
就如《我们》里面唱的:“真的有某一种悲哀,连泪也不能流,只能目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