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你,我只想记得奥利奥
初三,头一回我跟宁她们去墓园烧纸,去年初二我们还在一起吃火锅。我凌晨五点的闹钟响后,我就再没睡着,总想给你带点什么。
我只跟我妈提过,我有天梦到你,梦里你的头发又重新长了出来,学生头,这次新长出来的头发很蓬松,很好。你看起来像是大病痊愈,胖了起来,但还少了些力气。你侧卧在一群小孩旁边,看着他们,跟我说你觉得现在好些了,好叫我不要老欺负我弟,毕竟以后他才是跟我最亲的人。我就只跟你说了一句话"你最近过得好不好"
你最近好不好,好不好。我姐姐从广东人那里买了五百万亿面额的"大钱"不仅面额大,纸张还大。我想你今天肯定收到了,姑父说让你不要不舍得给自己花钱。我以为会跟你说很多话,可真的抱着那冰凉的骨灰盒,看着宁在墙上写"慈母"的时候,我说不出来一句话,甚至我都不敢掉一滴泪,尽管我可以说是烟熏的刺痛,可我依旧像个傻子一样杵在一边。一句话都没有,哪怕一句,我都没勇气开口说,甚至不敢在脑子里想,我害怕啊,我怕我还没开口,眼泪就先出来。我怕当你的面哭,我不知道为什么。
你总会一眼看穿我的心情,哪怕我人前笑着,你也不当面戳穿我,偷偷跟宁说我最近并不好过。我其实在你面前哭过的,只是那时候你看不见了。
病床上,我抱不动你从床上滑下来的那次,你腿别在地上痛的大叫,那次我一个人怎么都抱不动你,冲门外大喊"护士,护士",那时候我因为弄痛你,力不从心的时候,我哭了。后来你状况更差,脑子越来越不清醒,我每天都要给你解释导尿管,说宁什么时候回来,姑父几点下班,现在几点了,每次你说想上厕所的时候,我都故意叉开话题哄你笑,可后来你还是跟我吵了起来,话很难听,后来清醒又一次一次的跟我道歉,后来我崩溃了很多次,因为你说了一句话"你就这么想让我死嘛" 你知道吗,我不愿承认,我那时候真的希望就到这里吧,姑姑,你死掉吧。我看着你每天被病魔折磨,很心痛,我爸趴在你床边握着你的手哭着说"姐啊,这次我真的帮不了你了"我没见过我爸那样子。
在医院那段日子,我很多次都要跑着去上厕所,午休那会从来没有好好睡过,一点动静就会抬头看看你,怕你的点滴没了,怕你翻身又拔导尿管,怕你又人前乱撩衣服,怕你要喝水,怕你找不到我。最怕的是,我姑父会倒下,他可能比你更痛苦,他没办法好好吃饭,上班,甚至晚上你一闹他就睁眼陪你一夜,天天这样,他怎么能熬的下去。我也没办法接受,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就是,等待你走向死亡。
姐姐回来我们商量着签了放弃抢救的协议,给你插上了止痛泵后我上学走了,我知道我姐姐在陪你,她受不了时就会对你大吼,你对她说了更难听的话,你拔了好多次导尿管,甚至picc。我听说你后来几乎都在睡觉,连说话都不会了,止痛剂对你失效你还是痛的大叫,医生说就这三两天,第二天我爸发了讣告。
那天是周三,下午三点二十,我在25幢上外教课,擦完泪扭头对同桌说"我姑姑去世了"
讲实话我不敢看你照片,也不愿意在家人们面前哭,我一定没有你的女儿,丈夫,父母,兄弟难过,我不能哭,我怕惹出他们的泪,我不能哭,眼泪没有一点用,我不能哭,因为我最像你。可我真的难过从没有人跟我说"sorry for your loss"让我好好哭一场。
我想给你带一个发卡过去,因为你在那边肯定留好看的头发,但不知道该给你送哪种。想着送你喜欢吃的东西,最后买了盒奥利奥。当我回忆你喜欢吃什么的时候,在那些在医院里吃加了氯化钠的小米粥,你吃剩一半的鸡蛋,你几乎吃不出味道,我们为了让你活着硬塞给你吃的记忆外,我最先想起的是某个冬天,在你家一起吃了那一大包奥利奥,你说你也要吃,就过来拿走了一条。如果说有人越活越年轻,那一定是你啦。
如果你要问问我们现在过得好不好,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但我可以拍着胸脯说"以后你负责快乐,剩下的交给我们好了"
毕竟,这一生你过得太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