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过去的事
(应该是写于六七年前了吧,或者更久)
奔入21世纪已经几年了的时候,我初一,舅舅的创业刚刚起步,当时住在一个废弃了的舞厅,就在小城唯一一个水上乐园的旁边。舞厅的舞池闲置着,那时表妹最爱的事情是天一黑打开舞池的灯光,即便烂了不少,也能忽明忽暗,红蓝黄绿。这举动总让我有些排斥,说不出来是讨厌那灯光的艳俗,还是讨厌在那灯光之下不时闪现的欲望。
我常想在没有奔赴新世纪之前,那是一个怎么样的时代,桃园湖中心的咪依噜还撅着屁股妖娆地站着,大家除了觉得她是女英雄,别无其他所想。舞厅还没有那么多的颓靡,性的骚动还不至于到胡作非为。
我妈的一个朋友曾在新华书店楼上开过一家舞厅,叫甲壳虫。在我的印象里, beatles还没有那么时髦的音译词,如果你乍一声提披头士,大概我还反应不过来。我妈的那朋友是吹萨克斯的,除去一家并不太景气的琴房加唱片店,就是那还找我妈借钱开的舞厅。他长得白白净净,样子看上去倒像是书卷气蛮重的人。在那个时代,他的超前并不招人喜欢,听说他辞去师范的音乐老师之后,还与家里人大打一场。我家电视机下面的柜子全是他送我的VCD,里面尽是弱智爆了的儿童歌曲,类似花仙子,小螺号等,我却视如珍宝。大家还在家插着话筒,费劲地换着一张一张碟唱着心雨的卡拉OK时代,比起明天你将成为别人的新娘,还是花仙子更适合我的心声。
所以他成为了我心里那个不大不小的平民偶像,他舞厅开业的那天,我自然也成了凑热闹的对象。在我的记忆之中,那晚他放的都是无地自容等摇滚歌曲,我妈却一口咬死放得是莫妮卡之类的粤语歌,不过这不重要。总之,那是我第一次踏入舞厅。我一直在想舞厅里那种艳俗的彩灯叫什么名字,很长一段时间里,那是舞厅里最吸引我的东西之一。在那样一个我处于性无知的时期,彩灯之下相拥跳舞的人们在我眼里会显得与众不同,封闭又黑暗的灯光里,似乎能掩藏又释放着什么。在我以为暧昧,是读暖味的年纪,我已经察觉到了这种气味,这致使我甚至一度以为舞厅就是一段婚姻故事的开场。
舞厅这样一个概念,曾经在我的脑子里,似乎还可以拿文艺这么一词形容。周末跟我妈来舞厅变成了常事,在那里能听到时髦的歌,吃着还不容易买到的爆米花,在什么《在路上》还没传到这个边陲小城的时候,他舞厅工作室里摆着的《光荣与梦想》,还有在我见证着一对对相拥的青年人之时,似乎这一切无不透露着奔赴新世纪的味道,总让人满心怀以期待。于是在那样一段时间里,我时常在两张椅子拼接起来的床上,伴着闪光的彩灯,也能安然入睡。
关于舞厅何时画下句点,我真的忘了。搬到深圳,看着大城市彻夜不眠五彩斑斓的夜生活,总会让我陷入一种恐慌,千禧年倒计时在我心底的喜悦,时常让我心生怀疑。即便那时我还不知道夜店这一说,但若我还兴师动众地说我要去舞厅,必定会被我爸妈拉去教育一番。我常会想起他开的那家舞厅,甚至会问自己,那段记忆是不是自己杜撰出来的。直到假期回家,看见他关门了的舞厅,只有新华书店楼上的甲壳虫三个大字成为了它存在的证据。
后来听说他欠了不少债,离了婚,跑到了新疆。自千禧年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他。搬家时候翻出厚厚一摞碟和卡带,从儿童歌曲到王菲黑豹,都是从他那拿来的。小城里的舞厅也接二连三的被取缔了,有人说着里面的污浊与肮脏,我都不愿与甲壳虫牵连上任何关系。在我快升高中之前的几个月,小城里那唯一的水上乐园,也开始被挖掘机占满。我最后一次站在老舅家里的看台看着满是碎石的水上乐园,竟怎么也想不起曾在这里玩耍的各种细节。只能记得我曾在这里参加过两个游泳班,因为极度地怕水而终究没学会游泳,所有教练都拿我没办法,而退了我妈全款。
从夷为平地的水上乐园,到倒闭了的可以看完整版苹果和断背山的非院线电影院,再到不复存在的90年代舞厅。好像一切的一切都还没等我长大,就统统向我告别了。今年跟我妈去由水上乐园而改造的派出所办事,我妈叹了口气说,你没学会游泳,还真是遗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