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关何处-坟灯(读书笔记)
外婆的突然去世,第一次让这位少年感受到死亡,那年他21岁。 “那是的我仍然不相信死亡是不可逆转的旅途,我独自跪在坟前烧纸鸣鞭,匍匐在坟头痛哭,总想唤醒沉睡中的外婆。每次我都要将耳朵贴近新土去谛听,孩子般地幻想外婆会从棺木中传来呻吟,那我立马就会用十指去刨开那些泥土,以救出我那无人可替代的至亲” 以上这段话深深流露出野夫对外婆的深切怀念之情,作者曾直言道:“外婆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人,是影响最深,给与的爱最多的至亲”,外婆的重要性,对野夫来说,似乎远胜于血浓于水的双亲。 外婆一生苦难,却总是心怀无限的善良。在她23 岁时,便嫁给了刘家三少爷,三少爷是黄埔八期的士官生,注定戎马生涯。甜蜜的新婚之夜是短暂的,良久的倚窗凝望盼不来丈夫的归来,一生只养育一个女儿。随着刘家的日益衰败,军阀乱世,母女俩过着颠沛流离,孤苦无依的生活。她依靠捡棉花,为人缝补度日,她坚贞自守18年,盼望着河清海晏后的团聚,谁知丈夫以为妻女死于战乱,早已另组家室,等来的噩耗,不过是一纸休书。女儿与父亲反目成仇,她站在中间左右为难。她定是抱怨丈夫的,但是善良使她难以愤怒,难以恨,不然她怎能在与丈夫离异后还坚持寡居,在丈夫中弹身亡后还亲迎灵柩,埋进刘家祖坟?自小饱读诗书礼教,从一而终,她是知道的。 野夫自幼,父母常年在外奔波,他的童年,是外婆给的。 他们住在临江的木楼上,靠着裁缝手艺省吃俭用支撑起伙食开支,外婆的善良和慈悲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品质,在家境窘迫的条件下,坚持乐善好施,为乞丐送饭,免费为穷人缝补衣物,野夫回忆说“迄今为止,我还没有见过有谁真正具备她那种完全发自身体本能的博爱”。因外婆早年念过私塾,是大家闺秀,喜欢阅读也热爱书法,常常给少年野夫吟诵诗歌,吟唱戏曲。每每在讲二十四孝故事时,外婆常因故事悲恸感人肺腑而流泪。少年野夫受到影响,“我的一点古典文艺的知识和情怀,完全来自于外婆的早期教育”,如今野夫笔触细腻,文字间尽显情真意切,悲悯怜爱,就知其本源了,是外婆为我们送来一位才情兼具的文学耕耘者。 多年的相处与彼此的真情付出,早已使婆孙间的感情成为一条坚硬的锁链,谁也离不开谁,即使是短暂的别离,孙儿哭,外婆也哭。孙儿要走,外婆含泪目送,孙儿回来了,外婆早早的就在路口等待这根锁链断不得,一旦断了,伤透的,可是两代人的心啊。 可是风沙侵蚀,时光雕刻,人怎么能跑得过死神呢。这条链子终究还是断了,外婆在那头,我在这头,中间隔着千山万水。外婆仿佛预测到自己将死,这可能是与后辈的最后一次见面,因此她坚持要送孙儿出门,在最后坚持送走孙女后,猝然倒地,长睡不起。 孙儿亲自将外婆装进棺木,亲自挖墓圹,亲自覆盖头三锄泥土,亲自撰写碑文,外婆亲手迎接了孙儿的生命,孙儿也将亲自送外婆最后一程。“那时土家的丧俗还保留着古老的礼仪,在入土后的七七四十九天里,每到黄昏,亲人要到坟前送灯-意在为逝者照亮那漫长的冥路,那是一条怎样的黑暗甬道,其尽头究竟是什么样的世界,我至今仍无从知道。……我担心外婆的孤独行程,遂在每个薄暮点亮灯盏,黯然行进于那墓碑林立的山道上,去为外婆送上一盏坟灯。” 尽管重修多次,外婆坟上的水泥墙总会开裂,孙儿深知外婆思乡不愿留在异地,就为外婆写了一封信,立下誓言,十年后定将外婆尸骨送回故居,坟墙终于不再开裂了,婆孙间通过燃烧的火焰,黄色信纸进行了一场无声的对话,知外婆者莫过孙儿。 假设在人间之外真有一个阴间该有多好啊,在这个世界走失的亲人,还能在下一个世界重逢,那死亡就变得毫不恐怖,团聚将永远延续,失联的两代人也将得到心灵的慰藉。 外婆受苦受难一生,从不求于人,却将最真挚最可贵的爱无私奉献给了同样苦难的人。“可是好人却无好命,这几乎已经是这个世界的潜规则。这些好人来到这个世界,就是来承担磨难的,他们像一粒糖抛进大海,永远无法改变那深重的苦涩,也许只有经过的鱼才知道那一丝稀有的甜蜜”。有幸野夫成为了其中的一条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