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许是世界上,仅存的一个乌托邦

本地治理属于在外国背包客当中更有名气,而本国人却不太了解的城市。
这有点像早期的阳朔、大理,在它们还没能以“文艺古镇”的形象成为网红旅行地时,就有很多老外驻扎于此了。
外界口口相传最多的,便是本地治理附近有个名叫“奥洛威尔(Auroville)”的小村子,也被称作黎明之村。由Mirra Alfassa在1968年建立,她被大家尊称为Mother,成立至今年刚好50周年。

在世界乌托邦历史中,它排在时间线的最末位,而上一个,都要追溯到18世纪了。这么说吧,它应该是现在世界上仅存的乌托邦。
乌托邦的概念早从柏拉图时代起就存在,代表着没有阶级没有压迫、人人平等的美好社会。
用中国人的讲法,就是“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世外桃源,人们不仅在物理空间上与世隔绝,信息同样是闭塞的,甚至连改朝换代都不知道。

可人是多么复杂的动物啊,一旦以某个数量级聚集起来,缺乏管理、没有制度规章,天知道会发生什么,毕竟并非个个是圣贤,圣贤都有鬼迷心窍的时候呢。
更何况,这个乌托邦还是在种姓制度依旧牢固、阶级分明的印度。南印虽然相对开放一些,但大环境也不会好太多。

为何乌托邦没有出现在北欧之类已经满足了生存基本需求的富裕发达国家,反而会落地在印度呢?
坐在摩托车后座,我心里却不断冒出疑问。潘先生开着租来的机车,载我在烈日下奔赴黎明之村。

我们开上了一条伪高速公路,即所有汽车和乱七八糟的摩托车牛车马车都一起在上面狂奔,滚滚尘土几乎要堵塞我的鼻腔,这份炙热让我想起了吐鲁番,以及中国特色的空壳人造景点“葡萄风情园”。
有点担心,开放旅游业的黎明之村会不会也已经沦为这样的空壳景区呢?

村口开辟出一大片停车场,除了自驾来的散客,甚至还有载满游客的大巴车。景区是免费的,但要去登记姓名,拿一张类似于进村证的“Free Pass”。

接下来只需跟随人群,往前面走就行,终点便是黎明之村的标志性建筑——大金球。

乌托邦是如何建立起来的?
Mother Alfassa是土耳其裔犹太人和埃及裔犹太人的后代,出生在巴黎的优渥家庭。
她似乎与生俱来某种神秘主义气息,尤其是遇见奥罗宾多(Sri Aurobindo)之后,很难说两人是世俗定义上夫妻,可能用“灵魂伴侣”来形容更为贴切。
这位一直在北印进行争取民族解放运动的男青年奥罗宾多,为了逃离英政府的追捕,索性跑到法国殖民地本地治理定居,反正英国法律也管不着。

后几年,奥罗宾多投身于灵性与哲学的追求,开始与世隔绝的瑜伽修行,现在主流的瑜伽研习方法,也是在奥罗宾多的改进下形成的。
这两人在当地聚集了一些信徒,建立了以冥想、精神启发为主的奥罗宾多修道院(现在仍旧可以参观,但不许拍照,也不许发出任何声音)。
但Mother还有自己未完成的梦想,她想要建立一个无国界,不分性别、身份、阶级、信仰,人人都能在里面寻找爱与幸福、追求精神满足的地方。

印度政府也是脑回路清奇,认为Mother的想法跟印度传统文化相契合,大手一挥,就在本地治理附近拨出大一块空地给他们,甚至还提供了资金,
“你们就去造吧!”
加上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大力支持,请出建筑师Roger Anger加持,动典礼土那天,全世界124个国家的代表都带着故乡的一杯土,撒入其中,象征人类大同。

其中参加奠基仪式的唯一中国人叫徐梵澄,姑且还算我的大学校友(我的校友怎么都那么神啊),他在这里住了整整28年,是著名的印度学、梵文专家。
就这样,这片跟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超现实村落建起来了,从空中俯瞰,就像是科幻感十足银河系,占地约20平方公里。

大金球是宇宙的中心,采用泰国造金庙的技术——玻璃夹金箔,内部是一个灵修场所,漂浮着水晶能量球,需要提前预约才有机会入内参观。
你可别以为这是穷人和失意者的避难所,恰恰相反,成员里有不少科学家、建筑师、艺术家、作家,自然还有嬉皮士、环保主义者、素食者。

故事的展开是不是有点熟悉?曾在东京地铁制造出恐怖沙林毒气事件的奥姆真理教,一开始也是差不多的模式。
很多所谓的“世外桃源”组织慢慢走向极端、变成了反人类的邪教。而就我目之所及的景象,黎明之村还算是在正常运转、一片祥和,是否深处已经开始产生问题,就不得而知了。
现在,仍有来自45多个国家的2200多人居住于此。

为什么能够存活50年之久?
去完黎明之村的那天晚上,我和潘先生离开小清新殖民区,打算去当地商业中心逛逛。穿梭在密密麻麻的摩托车大军中间,好不容易才加塞进一个停车位。
然而前后走了几遍也无法作抉择,晚餐到底是去这家黑漆漆的印度餐厅,还是那家油腻腻的印度餐厅?
最终还是没出息地走进了KFC,它代表一种可预期的安全感,尤其在一整天的冲击之后,暂时不想再去刺激我的胃了。

对于两个工作领域完全不同的人来说,旅行的好处除了增加美好回忆,还增加了难得可以共同探讨的话题。
潘先生一位摄影师朋友曾来过本地治理做采访,写了长长一篇手记。我们翻出那篇文章,一边吃着咖喱味的鸡米花,一边寻求某种真相。

“奥洛威尔之所以能持续下去,正是它没有绝对去强调人人平等、同样贫穷富有,它承认差异化,对生活在其中的个体没有太严苛的道德要求。”我说。
“也就是说,它虽然是在精神上追求圆满的乌托邦,但也没有视金钱和物质为洪水猛兽。算是比较温和、中性的乌托邦世界,它给个人留有空间和余地。”
可扪心自问,我们能在这儿过一辈子这样的生活吗?
直到来到奥洛威尔图书馆之后,疑虑才彻底打消。这是我在将近2个月的印度旅行中,所见到的最不印度的公共场所。

我们把摩托车停在黄花槐树下,穿过红泥土上奋力生长的粉色三角梅,扑面而来是建筑主体清爽简约的日系风格,连厕所都很有设计感。

阅览室两侧是可靠卧的飘窗式沙发,随时能坐下来翻翻书。书架上能看到各种语言的图书、画册、杂志。


奥洛威尔可能是另一个升级版的大理,怀揣才能又想要隐居的高人们,与这个地方一拍即合,就这样顺势住下来。本身大家精神和物质上都不匮乏,也就少有为争夺利益而勾心斗角的事情发生。
不同之处在于,进入奥洛威尔生活是有门槛的,普通人一时兴起说“我要搬进来”,或者有钱人“豪捐一笔”想要住进来,都不会被认可。

成为黎明之村的村民,需要经过重重考核,从做义工慢慢开始,之后你们之间将会建立一种长期、稳定,且彼此认同价值观的关系。
(下面这张照片,来自德国摄影师Anne Schönharting拍摄的黎明之村。图说非常值得玩味:法国人Tocelyne和她女儿的前男友坐在他们一起建造的房子前。)

法国人Herve也是其中之一,23岁时,他还是一名青春荷尔蒙爆棚的嬉皮士,与朋友凑钱买下大巴,从巴黎一路开到印度,是不是有点像Lonely Planet创始人的故事。
然后就在黎明之村住下来,开办了一个精品造纸工坊,重点在于,他研究出一套封闭式的循环系统,并实现了环保造纸的目标。

任何一个没有压力、可以在里面好吃懒做的乌托邦都活不长。在这里,大家只是相对降低了对物质的欲望,专注于手中的某一项小小的事业,部分盈利则贡献给黎明之村作为运转资金。
村里不使用世俗意义上的钱,长住居民用一张卡来完成消费行为,像我们这样昙花一现的游客,只好去游客中心的餐厅吃饭——声称全部采用当地种植的有机食材。
我要了一份蔬菜Thali,潘先生则吃到了久违的烤鸡,配着甜菜丝和绿豆芽。


而在村口的冷饮店,我喝到了此行中最美味的柠檬蜂蜜姜汁。玻璃瓶需要回收,只能站在店门口一饮而尽,“再来一瓶!”
潘先生则在一旁慢慢吮着他的椰子冰淇淋。很明显,我们都怀有心事。

这趟郊外的短途旅程,提供了一个游离于真实世界之外平行空间,尤其是当它还在印度,更是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
我们跨上摩托车,一脚油门,就能马上回到充满蓝色百叶窗、黄色法式小楼的殖民区。街角的高级酒店门口,行李员正忙着搬运两位高贵客人的大箱子。

太多法国人来到这里寻找过去,有人躺在法式老建筑改造的酒店套房里,享受一掷千金的度假时光;有人则跑去黎明之村一住几十年,为理想中酷酷的生活找到了最终落脚点。
而我的奇幻漂流,不知会止于何方。
文/叶酱
部分图片/潘先生(by Huawei P20 P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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