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礼赞——看到更多的比亚兹莱
编者按:
奥博利·比亚兹莱(Aubrey Beardsley,1872—1898年)是英国19世纪著名的插图画家,继王尔德之后唯美主义运动的突出人物。虽只有26年的生命光华,却以一己之力开启了西方现代书籍装帧的一代新风,影响了欧洲,甚至中国现代早期的平面设计。
五四时期上海的文化知识分子热爱比亚兹莱,就像他们崇拜波德莱尔一样狂热,翻阅过去的资料堆儿,或许能牵扯出鲁迅先生所见之比亚兹莱以及其比亚兹莱的多维艺术立面。


1.鲁迅选择的“比亚兹莱”
1923年,田汉翻译的王尔德剧本《沙乐美》出版,封面上印着“田汉译 琵亚词侣画”八个字。1926年,鲁迅在《不是信》中沿用了琵亚词侣这翻译,他写道:“‘琵亚词侣’的画,我是爱看的,但是没有书,直到那‘剽窃’的问题发生后,才刺激我去买了一本 ‘Art of A. Beardsley ’来,花钱一元七。” 3年以后,鲁迅编的艺苑朝华系列的《比亚兹莱画选》,改用了比亚兹莱这一翻译,并选印了比亚兹莱的12幅插画。

翻阅《比亚兹莱画选》,这12幅插图,从内容上可以将大致可分为:”封面插图和内部插图两类。比亚兹莱自画像1张、阿赛王故事插图3张、黄书封面及插图3张、莎乐美的插图1张、比亚兹莱为其它书籍作的装饰性的封面3张、书签1张。

鲁迅在这本书的引言上有这样一段文字:“比亚兹莱生命只有26年,他是死于肺病的。生命虽然如此短促,却没有一个艺术家,作黑白画的艺术家,获得比他更为普遍的名誉;也没有一个艺术家影响现代艺术如他这样的广阔。”

文字上,鲁迅直接表达了对比亚兹莱艺术上的赞美。那从鲁迅《比亚兹莱画选》的选图上来看,是否能作出另外的诠释?例如,他选取了《莎乐美》(Salome)最高潮的一幕,故事情节是爱而不得的莎乐美,因爱生恨,亲求希律王其倾慕对象约翰的头颅,作为自己表演舞蹈的奖赏。

画面中,毛发卷曲、浓密的莎乐美漂浮在一滩黑色的死水上,她手中捧约翰正在滴血的头颅,血流成了一朵象征着“罪恶”罂粟花半虔诚半色情面对着约翰死寂的脸庞,整个画面给人一种阴郁颓废,甚至血腥的感觉。在这张插画中莎乐美的最隐秘的欲望被赤裸地表现出来,她以残忍而邪恶的方式来满足了自己的爱欲。这正是19世纪末颓废主义宣称的“发掘恶中的美”,这体现在比亚兹莱作品各种各样诡异怪诞的形象上,透过他画中对人体夸张、扭曲表达着罪恶的激情。

鲁迅的选择,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他对比亚兹莱的理解,他自己就说:“选本所显示的,往往并非作者的特色,倒是选者的眼光。”因此,鲁迅对比亚兹莱的图文编辑,展现的是描绘“恶之花”的黑白画天才。
2.比亚兹莱的艺术全像
在鲁迅看来,美术应该是能够启迪民性的。因此他所传播的“琵亚词侣”,带有个人的价值选择,他侧重比亚兹莱“颓废主义”的色彩,因为这种视觉和逆反精神的反抗对于挑战可能会调动当时国民的麻木神经。那么,顺着上面的线索,来寻求如何更全面观看比亚兹莱……

这不可避免地得从其经历和作品入手,通过自述性的文字(比亚兹莱:《最后的通信》)去了解真正的比亚兹莱。

比亚兹莱可以说是位自学成才的画家,1891年,他在威斯敏斯特艺术学校上了几个月的夜校之后比就开始进入自由创作的阶段。1893年,他为托马斯·马洛礼子爵的《亚瑟王之死》(Le Morte d’Arthur)的新版本绘制了插图。他为这本书作了封面、20幅黑白插图、100幅题图题尾、350个首字母的装饰画。


这套插图画家采用了仿木刻的手法,用黑白色块构建人物和场景,以简练概括而富有装饰形的线条刻画了故事的画面。这种黑白画的效果所表现出的神秘感和装饰表现性奠定了他之后的艺术风格,也正是这种艺术特色吸引了鲁迅的目光。
1894年,比亚兹莱任新创季刊《黄书》(The Yellow Book)的艺术编辑和插图作者。《黄书》一经出版就引起很大的轰动,甚至成为欧洲19世纪90年代(世纪末)的象征,比亚兹莱的作品也被贴上“颓废主义”(Decadence)的标签。


从《黄书》系列作品中,不难看出比亚兹莱作品中的艺术特色:怪诞奇异、颓废情怀和情色趣味。由此看来,比亚兹莱的艺术特征和绘画技巧是容易模仿,在当时的插画家和采用黑白技法的版画家中也并非独一无二,那他的魅力究竟在哪呢?

这可以通过同一年,比亚兹莱为王尔德的剧本《莎乐美》的插图来一探究竟。

画面中莎乐美那邪恶的嘴角与身体之间形成如此突兀的对比,那些数不尽的细密衣饰、长长的线条,简化的衣纹,具有引导观众的目光作用,最后集中于人物的脸上,包括其眼角眉梢的邪恶、倦怠和憎恨。这种以画面编排来引导观者视线,也许就是画家独特技巧的所在。



从1984《黑猫》、《苏林实话集·葡萄收获期的诱惑》到《莎乐美》,从长着尖角的恶魔到普通的饮食男女,从母亲到婴儿,从生者到死者,比亚兹莱的人物无一扭曲的:死去的圣者约翰一脸厌恶和不耐,婴儿邪恶而狰狞的笑脸。正是这些细小的表情所散发出的魔力,吸引眼球,撩动着观者的好奇心。它们使主题变得诡异而又天真,有一种感官怪诞性和视觉冲击感。

由此,比亚兹莱插图中的黑白对比和装饰性实际上是建立在一种“有意味的形式”上,是一种可远观(形式)也可细读(表情)的插画,在这就是为什么王尔德会说:“我的作品沦为比亚兹莱插画的插画”。



因此围绕着鲁迅所选择的比亚兹莱那些黑白色块的艺术美感,一下就抓住我们的视线,体会到其中的怪诞与颓废(以恶与丑来反抗)。第二次我们开始思考形式背后的意味。莎乐美歪曲的嘴角,女人们脸上的邪佞,新生儿的狰狞,这些痛苦、丑陋、扭曲的面具背后并不是魔鬼附身,而是比亚兹莱插图的一种逆转辩证法 :“活人露出死相,而在死去的施洗者约翰头颅上的庸俗表情却是活人的”(引自天才与天气——比亚兹莱《最后的通信》)。
正如比亚兹莱说过:“人们痛恨看到有关描述自己快堕落的景象,尽管堕落是可怕的,并且堕落应该是被描述的。”
由此,我们看到更多的比亚兹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