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七十三）
《我身在历史何处》
［塞尔维亚］埃米尔·库斯图里卡
2018-12-29
人生来就会遺忘。随着时间的流逝，遗忘逐渐成了人类的一项基本艺术。⋯⋯如果沒有遗忘，我们还能睁开眼迎接新的一天吗？
遺忘可以凭借对真相的无知而存在。
记忆是遗忘的前厅，它并沒有给神秘留出一条门缝，因此神秘便无法穿过记忆的迷宫，最终也就无法受到理智的支配。
随着时间的推移，遗忘变成了一种获取慰藉的方式。
然而遗忘同时也把稍许的记忆封锁了起來，而这一部分可能正是支撑历史的重要元素。
⭕️⭕️⭕️现如今，有多少人屈从于笼养鸡一样的社会制度啊，这些笼子里的鸡，它们的记忆永远只会停留在上一口吃掉的食物上。
16:像所有的鱼一样保持沉默，它们不用说话，是因为它们什么都清楚。
18:一句话也沒有，我拥她入怀，然后像火箭一样窜回家去。我每天晚上都去拥抱她，就像大人每天早晨都去上班一样。
27:对于我来说，铁托同志简直能跟戈鲁莎路上的交通信号牌相比了：到处都是，十步一个。
28:1948年的時候，人们都以为他会对斯大林说「不」，然而他说了「好」。事实上，他的「不」就是对《雅尔塔协议》说「好」。
他把无辜者送到格利奥托克岛，為的是洗刷他自己的污点。是他教我們爱斯大林、爱俄國，也是他把他們送到那個集中營好讓他們忘掉對斯大協議林的熱愛⋯⋯
41:⭕️在我们这条街上，如果一个男孩子吹噓某个女孩儿长得漂亮，他会说：哥们儿，她像铁托那样漂亮！
43:我们國家的人民多出色啊，他们每个人都希望我们国家能够井然有序，但是为什么他们那么喜欢这几句歌詞：谁要是说的不一样，他就在诽谤和撒谎，就该受我们的棍棒！
45:⭕️⭕️⭕️在钱箱子空空的地方，根本就沒有民主。
54:大鱼吃小鱼———我们管这叫达尔文主义。
69:死亡是未经证实的谣言，孩子。
从来沒有哪个人是为了看看另一个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才去死的，当然也沒有人回来告诉我们真正的情况。
75:对于你来说，足球只不过是一种娱乐方式罢了，你不会为踢球拼上性命的。我看你还是好好上学吧。
77:犹太箴言：在下边的也在上边；在上边的也在下边。
（任你精似鬼，也会喝別人的洗脚水。）
84:犹太人诅咒人：真希望上帝给你一切之后再全都收回去！
104:……就算跟他要鸟的乳汁，他也会去鸟窝里给你找的。
116:⭕️电影里可以呈现任何不可能的事情啊！
119:一个时刻捍卫自己想法的人，就是个疯子———不顾这个想法是好是坏，能不能实现。
121⋯观众就会沉浸在画面和声音共同营造出的氛围中，他们就沒时间想芭蕾舞女演员上不上厕所、吃不吃饭、怎么睡觉了。
122:真相不止一个，也不是不可分割的。
123:⭕️⭕️⭕️你知道，埃米尔，现在很多电影用的都是匆匆写出来的剧本。这些人觉得可以边跑边撒尿，还能不弄得到处都是。因为他们根本不清楚导演一部电影究竟有多难。最应该清楚这一点的，应该是在拍摄过程中最能代表大众的人，也就是导演。那些“大小便失禁”的导演两个月就能拍完一部电影。然后呢？什么都没有了。这种电影一点价值都没有。刚进入状态，他们就得结束拍摄了。拍电影跟谈恋爱一样的，得牵手，拥抱，等等。你必须像井底的矿工一样，带着男子汉的魄力坚持到最后。只有当你的对手都真正欣赏你的时候，你就成功了。对于观众也是一样，要是你没法子扰乱他们的心智，没法折磨他们，没法让他们激动，没法让他们疲乏，也没法让他们发笑，那他们回家以后就会觉得在电影院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125:（在电影放映过程中）要是你（導演）留给他们（观众）思考的时间，那一切就砸了。
127:⋯就像黑白照片表面的涂层会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消失一样，失去光泽的表面终将从永恒的臂弯中无情抹掉这件事的痕迹。
133:对于一个未來的导演来说，能将光线感觉成声音的本领是个优势。
134:我的朋友特伦曼想邀请马娅在业余电影里演个角色。后来这部以社会公平重要性为主题的电影是我导演的，可是电影里没有马娅。她是用一句话回绝了邀请：我不会和共度一生的人拍同一部电影。
135:当她抬头看着我的時候，好像塞塔利斯特（咖啡馆）的所有光线都黯淡了下去，只有她的眼睛在散发着光芒。
137:⋯可是要是说到女人，在我们眼里，只有承受痛苦才配得到饶恕，剩下的全都是淫秽不堪。
愛情就是一场梦。也許这只不过是一个物理学的谜题，是这个谜让处在同一空间而温度不同的两个身体逐渐交融。
138:⭕️这一点毋庸质疑。女人的美貌正是人类与永恒的交汇点。
我们就这样坐着，一动不动，坐在果实累累的树枝上（我们随时都可能从这儿跌进地狱）⋯⋯万一我朝着树干挪一下，树枝就有可能不堪我思绪和沉默的重量折断了。
140:谈到愛情，有一个迹象不会错：一阵风吹过贫苦人家的屋顶，伴着铁皮发出的吱嘎声，飘來一个声音说着：我愛你。如果你听到了，那么他便是真的爱你，哪怕这三个字根本沒有被讲出來。
如何建立联系？说些心灵深处的东西，然后该做什么呢？得找一个故事！
154:对于一个人来说，能够隐藏自己的情绪是至关重要的……一个演员的好演技是必不可少的。
157:博日沃伊·泽曼说：“随便一个蠢货都能造孩子，只有不寻常的人才能拍出好电影。”他女儿刚好走进来白了他一眼；而他呢，那时候也已经有几分醉了。
为了拯救灵魂，捷克人用的另一个方子就是啤酒了。……他们才能够承受苏联的占领。
163:他们学会了撕咬，这会带来疼痛，但他们并不在乎，因为在咬伤的地方，他们上了很大剂量的麻醉药。
166:费德里科·费里尼：《阿玛柯德》《大路》《白酋长》《八部半》
伯格曼《野草莓》
167:我们也绝不会放任自己选择常规的消遣方式。我们的生活应该像战士、像土匪。
169:以前在南斯拉夫，服务员和警察一样，算得上是特权阶级。不仅上班时间要比平常人短得多，而且她们几乎都是眼线。女服务员和酒吧女招待生来就爱告密，基本上都嫁给了警察……
183:⭕️……女人喜欢讲废话。除了将男人与女人联系在一起的神秘磁场之外，量重要的就是废话了。你越是能将一些没有意义的小事儿说得重要，胜算就越大。你需要做的就是别松劲儿，说些花言巧语，再假装你说的每句蠢话都是发自肺腑的。接下来，你要做的就是等着她主动上钩了。到头来你肯定会得手。
196:⭕️⭕️⭕️《阿玛柯德》的规则——要拍摄这个世界上的人类，人的面孔不能脱离其所处的环境。
202:你们信不信，如果一种主义能像马车夫控制马和马车那样控制历史，它就能完成自己的使命⋯⋯
206:安东·谢苗诺维奇·马卡连柯，苏联杰出的教育家、作家，创立了一家少管所。
233:西班牙绘画中最伟大的作品都深深浸润在政治背景之中，比方说戈雅。曾经在很长一段时期內，西班牙人都是透过机关枪的准星相互交流的。正因为这样，安德里奇解释了为何悲剧文学这一类无法在塞尔维亚得到发展。（？）
238:1986年，在薩拉热窝，想安个电话着实要费点功夫了。
241:羊羔肉配上摻了一点苏打水的白葡萄酒是多么美味啊！
248:冲撞（The Clash）的專輯《London Calling》更被众多的摇滚评论家推为有史以来最好的摇滚专辑之一。乔·斯特鲁莫是个曾經连晚饭都吃不上的英雄。
朋克思想总是充滿无限可能（彻底破坏，彻底重建。）
1968年传到华尔街之前⋯⋯滋养了「花的孩子」——嬉皮士。
264:《亚利桑納之梦》。约翰尼·徳普。
267:民族情绪一触即发。
269:老一辈的醉鬼不断重复道：自从有了这个世界，人与人不是在打架就是在亲嘴儿。——对我来说都一样，这沒什么区別。看着战争，面前摆上两杯啤酒，再给你自己切几片儿熏火腿和特拉夫尼克奶酪，多有乐趣啊！
273:女邻居有着隆起的肥臀，当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时，为了把注意力从这恼人的事儿上转移开，说了这样一句话：「要是你把三条腿的波斯尼亚小凳卸掉一条腿，什么都得去见鬼了！」
275:伊沃·安德里奇，他生來是克罗地亚人，但选择做了塞尔维亚人。曾是「青年波斯尼亚」的一员。他在維也納读的博士，博士学位为他换来的是波斯尼亚穆斯林对他的仇恨。在博士论文中，他写道：从土耳其人占领波斯尼亚开始，只有在东正教的寺院里才能体会到真正的精神生活。（人的局限）
⭕️⭕️⭕️他写道：他们的爱是那么地遥远，而他们的恨又是那么地近。穆斯林望着伊斯坦布尔，塞尔维亚人望着莫斯科，而克罗地亚人望着梵蒂冈。他们的爱在那儿。而他们的恨在这儿。
278:图图姆拉奇——皱着眉头的知识分子。
288:那天晚上我们抽了太多的大麻，以前游击队员在冲向希特勒的部队之前也会用大麻麻痹自己。
289:要是谁在一条空旷的大街上放莫扎特，他肯定是为了释放内心巨大的压力，而不是因为莫扎特能带给我们不可思议的和谐、创造井然有序的空间。
294:1922年大迁徙，希腊的地下音乐——从那段惨痛的经历中溃了滋生出来的瑞贝提克（Rebetiko）
他这样说，是因为他亏欠自己的信仰一个如此美丽的承诺吗？
305:1992年4月7日那天，美国承认波黑独立。战争真的开始了。
306:战争不是世界末日，这是人类在历史长河中创造出的最赚钱的事业。
327:各国电视——对同样一件事情有无数种不同版本的解释。我终于明白了，希特勒的残酷政策最后之所以没能成功，只是因为缺少电视。如果他有自己的电视台，就没人能战胜他了。
329:博胡米尔·赫拉巴尔：上天并不仁慈，（万物刍狗）会思考的人也不仁慈。不是因为他不想让自己变得仁慈，而是因为这与理智的思考相悖。
341:人生中最大的剧场就是房屋：起初是洞穴，现在是摩天大楼或是花园住宅。人类的历史，家庭的悲剧，都是由此而生。至于那些无家可归之人，他们也有自己的房子，只不过藏在他们的脑袋里。
358:⭕️⭕️⭕️如果谎言还未像抗体一样在体内循环，那么这种谎言人类是绝不会接受的。自从有了真话，人们就开始撒谎。要是不说谎话，他们可能很难知道什么才是真相。问题是，在当今这个世界上，弗洛伊德提出的生殖本能和荣格提出的生存本能都已经被金钱和贸易替代了，只有这新生的火花才能点燃人类活动的引擎；至于什么是真相，早已无法振奋人心了。
360:道德，就是人们不得不做的事儿！不道德，就是不必要做的事儿！
399:如果没有米洛舍维奇，我们这些游击队员啊，肯定会被人在大街上拿燃红的烙铁打上烙印。
406:我的孩子，死亡是未经证实的谣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