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笑着离开,却哭着怀念
选择在大城市里打拼而没有回到故乡的年轻人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选择了“放弃”对父母的反哺,至少背井离乡的那几年里,他的生活与父母失去了联系。我也是这千千万万的大军里的一员。
在电影开始前1个多小时,我买了影票。那天很慌乱,电影没看完就接到了工作任务,但不管对方有多着急,我还是坚持把最后几分钟看完了。真是糟糕的经历,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网友都说,《四个春天》是一定要带父母一起去看的电影,我能想到这句评价背后的含义,但这对于我当然是不可能的,我和父亲的关系一直很冷淡,在一起时也总是发生争吵,话很难说到一块儿去,更何况我现在已经离开故乡,一年到头也回不去几次。那么,这部纪录片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在看之前,我不知道意味着什么。看完以后,也只是有一些不想忘记必须写下来的感想。我确实是被那些影评吸引到了,不过也不期待从中能够改变自己的亲子现状,只是想汲取一些温柔吧。
这部纪录片是淡淡的,2013年到2016年,四个春天,从热闹的春节,到冰冷的葬礼;飘雪、落雨、吹风、日照,同样的季节天,却也有完全不一样的景色。

印象深刻的是妈妈在厨房里的舞蹈,狭小的空间似乎并不会影响她的乐观,准备年饭时流露的表情是抑制不住的笑意;爸爸多才多艺,拉小提琴和锯琴,还喜欢拍视频、做剪辑,恐怕是我们的父母完全不会有的样子,实在是羡慕不来的。但其实他们也只是普通人,那些他们身上的悲喜、苦乐并不会与我们的父母有所不同。
我有一种感觉,来到大城市的年轻人,其实离“老”这个永恒话题真的很遥远:行色匆匆的上班途中只关注脚下的路,而忘了看一看身边的人;一间间高楼大厦里,格子间的各边是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同事;插入家门钥匙回到出租房,看到的只是空荡荡的黑暗房间……我们的身边,虽然有老人,却离他们很远。年老这个话题,只停留在年轻人的保温杯、护肤品和几句调侃里。
选择在大城市里打拼而没有回到故乡的年轻人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选择了“放弃”对父母的反哺,至少背井离乡的那几年里,他的生活与父母失去了联系。我也是这千千万万的大军里的一员。

我想到作家邓安庆,我读过他的《山中的糖果》,在书里那个南方沿江的小县城跃然纸上。他的父母是普普通通千千万万在田间劳作的农民之一,每天所做之事不过是关心田地里的庄稼,关心新盖起的房子,关心小儿女们结没结婚的问题。
邓的文字质朴,书中对话里保留的乡音也是极妙的,虽然未必是我的家乡方言,却也让人感觉像是回到了故乡。有时候想想,离开大城市,到往这样一座小镇也是挺好的吧。
《四个春天》里,就有那样一座小镇。尘土飞扬的大马路、衣裤上还有泥点子的工人、两旁房子贴得紧紧的街道、不远处芒草遍野的丘陵。这般景色,让我拿出手机默默地给大学的挚友写下了这样的话:
“在看电影,突然想到那个寒假在你家度过的日子,小镇的空气真好,小镇的清晨真好。”
“你居然还记得。”
“还记得,一条窄窄的街道,两旁建起两三楼高的房子,夜晚的屋子里桌子底下的暖炉。”
我当然会记得,那次的契机是和父亲的第一次和解。
二十多年来,我和他之间的关系谈不上亲近,甚至住在一起也少有见面的机会。他想和我谈心,我也尝试着靠近,但结局都不大美好。
母亲在我小的时候就离开了家,父亲一直牵挂着她(许多年后,我突然发现,他可能是我在现实中见过的第一个如此深情的人),并让我按照母亲年轻时身份证上的地址探访她的故乡。那次旅程是我刚刚经历了研究生考试将要经历的第二件大事。那是我第一次来到西南地区的小镇,于我而言一切都是新鲜的。

我居住在友人的家中,清晨的阳光将我唤醒,街道里的车辆声从沿街的二楼传进我的耳朵。我走下楼,站在路边,看着远处升起的烟云和地上散落的庆祝新年的烟火纸屑,凌冽的空气里传来烟火的火药味。我喜欢那样的清晨和那样的小镇,可那样的镇子我再也没能见过。
那次探访并没有得到令人满意的结果,只是寻到了几个我记忆里从未存在的亲戚。现在想想,这段旅程真是奇妙啊, 因为寻亲而见到了不一样的风景。
大学四年离开家乡,毕业后又来到南京,想想自己已有六七年的时间没有在家乡久留,和父亲的关系却在这种疏离中慢慢好转,或者说是因为距离而少了一些相互的叨扰,更多了一丝宁静吧。
《四个春天》里,背景中的住宅楼慢慢建起,或许在不远的日子里小镇也不复存在,但是片中的老人却端坐在家里的中庭,父亲拉着提琴,母亲跳起了舞,他们唱着年轻时的歌曲,脸上是满足的笑容。

我们的父母,就像片中的二老,等待着一年一度的儿女的归来,我们逃离到城市,少了他们的唠叨,过年的时候总归还是要回去听一听的。小镇瞬息万变,想尽办法在土地上生长出高大的建筑物,但我们还能抓住它最后的时光,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