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阿尔法不是狗1
预警: 伪悬疑,伪科幻,伪言情,无官配。全文5万字,不坑。
1、
利丽有一个理论——只要走出家门,就要做好遇见男神的准备。
画个眉毛吧,也许张震在楼下遛狗呢。
眼线勾起吧,附近的火锅店名气颇大,也许吴彦祖会有兴趣来尝尝呢。
腮红也要的,听说抖森最近在北京,宣传新电影,也许会来公司做采访呢。
她单身,她32岁,她每天精精神神地出门,从未遇见过张震、吴彦祖或抖森。可是最近几天,好像去哪儿都能遇见施沈林。新买的口红真是没白抹。
去买菜,一转身就见施沈林站在一车西红柿旁边,双手插兜,冲她抬抬下巴,「巧啊!」笑出春风十里。
他的头发极短,下巴上青森森的胡茬,也不知道是几天没刮,密密扎扎,自下巴蔓延至耳下,猕猴桃一般。身上一件灰蓝棉麻衫,质地良好,却皱巴巴的,裤腿卷得长短不一,光脚踩一双乐福鞋。舒服得像刚从床上爬起来。
利丽的眼神落下又弹开,应一声「买菜啊」,假装低头挑豆角。施沈林却凑了上来。
「你会挑土豆么?」
「挑大的。」
「牛肉怎么选?」
「买贵的。」
施沈林忽地笑出了声,又走近了一步,眼神笑盈盈的,网一样向她撒来,问,「你会做土豆烧牛肉么?」
利丽把豆角塞进环保袋,定了定神,「不会做。我吃素。」
落荒而逃。
跑个步,也能遇见施沈林。
正热身呢,施沈林汗淋淋的自拐角跑出来,老友重逢般欣喜,「巧啊!」笑得活色生香。
是太巧了点儿。利丽倒吸一口凉气,站在原地,继续热身。施沈林却也不跑了,站在一边,大口喝水。
宽肩窄腰长腿,汗湿的衣服贴在身上,凸的凸,凹的凹。半瓶水兜头浇下,又随手拉起T恤一抹,露出块块棱起的腹肌,惊得利丽连连吸气收腹。
施沈林的笑容泛着水光,「刚刚还在想,会不会遇见你。」
「哦。」
「一起跑啊。一个人,太无聊。」
利丽咬咬牙,「好。」
施沈林边跑边聊,很是轻松,而利丽跟得十分吃力。他甩着长腿跑两步,利丽至少得三步才能跟上。她看得见自己的刘海在滴水。短裤早已湿透,不知道会不会透出内裤痕迹来。汗水顺着她的腿往下流,进了鞋子。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一定像只刚蒸熟的螃蟹,红彤彤,热腾腾。
幸好天够黑,施沈林看不分明。
终于挨到运动手环震动,提醒她今日目标已达成。利丽如蒙大赦,立刻停下,「我跑完了,先回了,再见。」
隐约听见施沈林喊了句什么,利丽跑得飞快,比刚才还快,假装没听见。
周末才去的咖啡厅,竟也遇见了。
这次他不是一个人,还有两个同伴,都是男的。施沈林远远冲她挥下手,笑得宜室宜家。利丽也远远的挥下手,不打算上前搭话。寻了个偏僻的沙发,安安静静看会儿书。跟之前的任何一个不用加班的周日一样。
书是哪里都能看,特意跑出来,除了这里的咖啡好喝,也是不希望自己烂在家里。可今天书是看不成了,利丽总也定不下神。她的三魂六魄,飘散开来,偷看施沈林。
许是个正式会晤,施沈林穿着一整身的灰色西服,笔挺又妥帖。窄窄的湖蓝色领带,挽一个半温莎结,精神得不得了。路过的男男女女都免不了多看他两眼。他眉头微皱,极专注的看着对方,听得多,说的少。猕猴桃样的络腮胡刮掉了,似是不太习惯,不断拿手摩挲着下巴,正着摸,反着蹭。看得利丽心跳不已。
一个男人为什么要长的这么好看?这么好看为什么不去做明星?高高在上叫她仰望不就好了,非要在身边晃来晃去叫她生出奢望。
上个周末,她在路边遇见了施沈林,自称是刚搬来出门买咖啡迷了路的施沈林。可巧,利丽正带了书要去,便给他带路。就在这一家咖啡厅,俩人一起喝了咖啡。利丽还在餐巾纸上给他画了一张回家的地图,标记了附近新鲜便宜的菜市场、适合跑步的公园。所以,这几次与施沈林的“偶遇”,真的一点都不奇怪。利丽甚至生出一点点成就感。看来她的推荐,施沈林也很喜欢。
利丽啊利丽,你总说要做好遇见男神的准备,真的遇见了一个男神级的人物,你也没胆子做出点什么。
已经见过三次面了,却连他的手机号都没敢要。明明上次跑步的机会很好的,她完全可以大大方方的说,「给我个电话吧,跑步的时候喊你。」但是,她没有,就那样跑掉了。
利丽啊利丽,你的主观能动性呢?你的内在驱动力呢?
不不不,那些话都是用来激励新人下属的,不能用在恋爱上。恋爱这回事,无法量化,无法分拆,不能先定个小目标。爱或不爱,要么0,要么1。从0到1,没有一条修成的路,也不存在包治百病的大力丸。
一晃半个小时过去,才看了两页书,说了什么,却是一点都没看进去。利丽叹口气,翻回去重新看。
忽得眼前闪过一条灰影,跟着沙发一沉,施沈林坐了进来,手上端着一碟蛋糕。
他又在笑,一脸的纯良,「你在,真好。」
利丽受惊不小,脑子一片空白,「好……好什么?」
「有人跟我分蛋糕了呀。」施沈林举着碟子在她眼前划过,「不是你推荐的么?体型教练不准我吃,正好你在,一人一半。」
确实是她推荐过的奶酪蛋糕,小小的一角,六寸蛋糕的八分之一,她自己三口就可以吃光,当然是独自在家的时候。
施沈林看看她,拿起叉子,分成两块,一块很大,一块很小。「女士优先,你先挑。」
这算什么?测试么?选大的,会不会显得她很贪吃?选小的,会不会显得她很矫情?
利丽下意识的去看他的手,空空荡荡,没有哪个手指头上有一枚含义非凡的戒指。手腕上也没有花花绿绿的标明所属的手绳腕带。一只精工表,素黑表带,铂金表盘,反衬得腕骨有一种粗犷的性感。
利丽忍了笑,收了神,挑了小的那块。
施沈林孩子似的,高兴的扬扬眉毛,「就知道你会把大的让给我!」一口咬掉半截,「好吃。不过,如果我那体型教练问起,你一定说我吃的是那块小的。」
「好好。」利丽一边答应着,切下自己那份的八分之一,送进嘴里,好甜。
「晚上一起跑步,我得多跑点儿,把这块蛋糕消耗掉。」
利丽回想着上次看到的腹肌,那可不是跑步能跑出来的。
便没有直接答应,「施先生,你做什么的啊?」
「叫我阿林就好。我做投资的。」
「具体……投资什么?」
「什么赚钱投什么。」
这话倒实诚。利丽还是觉得很难相信,他不太像那种用钱生钱的人。利丽是见过投资人的,说起话来,要么假大虚空,要么刀刀见血。施沈林对她……特别的……友好。
利丽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她总不会把这种“友好”当作男人对女人的“好感”。换作别的男人,也许有可能。施沈林?不,不可能的。
「怎么?不信啊?」施沈林吃光了自己的蛋糕,笑得好妖。
当即取了张名片,给也不好好给,径直拍进利丽掌心,拇指一扣,顺势握紧她的手。
「今天,一起跑步,5点,不来的是小狗。」
这个男人,自我感觉真是良好啊,就没有女人对他说过“不”吧?
5点钟的太阳,依旧明晃晃的斜挂在半空。
5点钟的利丽,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的Under Armour,脸上是防水的粉底眼线和唇膏,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手里捏着名片,挡一挡明晃晃的光,在脸上留个方形的影。
利丽今年三十二岁了,心头狂跳也能按捺得住。像一座火山,内里岩浆奔涌,外在依旧可以深林鸟鸣。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真好奇啊,忍不住啊,把施沈林和他所在的公司检索了一遍。
几大社交网络上都没有他的实名账户,名片上留的邮箱电话,也未注册过任何社交媒体,低调的不合常理。也对,那样的“现充”,哪有时间泡在网上。他的公司真实存在,投资的项目确实很散,餐饮、影视,化妆品、电商都有。公司官网上有他的半身照,职位是合伙人。有意思的是,他的公司投了一个团队的天使轮,而A轮领投的,却正是她所在的Unicorn科技。
不是骗子。
利丽的左手,发着烫,像依旧被他握着。
右手拿起手机,给名片上的号码发了条信息,「汪!」
2
后来,他们经常一起跑步。利丽只觉得身轻似鹿,轻松跑完十公里,还有点意犹未尽。
不止一起跑步,还要一起慢慢走回家。夜风还凉,吹在身上很舒服。
「我这周末打算办个Party,乔迁新居,庆祝一下。你来嘛。」
尾音很轻,却很笃定,像道圣旨写在丝帕上,不由分说塞进她手里,朕要你来。
利丽慌得低头看脚,「有Dress Code么?」
没有回音,偷眼看看施沈林,他在看手机。拿肩轻轻撞一下利丽,「你真可爱!」
哪里就可爱了?这种有钱人,名流聚会什么的,通常会有着装要求吧,英文是Dress Code吧,难道我说错了?利丽有些茫然,心里一阵七上八下。
施沈林放下手机,停下脚步。又那样帅气逼人笑盈盈的看她,「什么都不用准备,就是聊聊天喝喝酒,你来就好。」
朕要你来。朕要你来。
「说好了!周六晚,八点。从东门进就可以。」施沈林看起来也有些紧张。「不来的是小狗。」
灰姑娘接到王子舞会的邀约,怎么可能拒绝?利丽连连点头,嘴巴抿得紧紧的,怕一张嘴就会冒出粉红泡泡。
利丽不是灰姑娘,因为她没有魔法婆婆。但是,她有电脑和信用卡。
一到家,立刻打开电脑,建立一个新项目,名称就叫施沈林,一一列举待办事项,买衣服、买鞋子,选礼物,做头发等等,一口气列了十三四项,顺手标记了优先级。预算也一并做了。
利丽,你疯了么?他不过是邀请你参加个乔迁聚会,王子要开舞会,也是邀请了全天下的姑娘的。你激动个什么劲儿!
鼠标在项目上滑来滑去,删掉又不舍得。利丽开解自己,这只是我一贯的做事风格,条理清楚,无疏漏,不出错。不是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随后收到施沈林的信息,「利丽,不要变小狗。」
利丽笃定了。癞蛤蟆怎么了?不能有梦想么?
利丽特地请了一天假去买衣服买鞋子。这种衣服不能在网上买,必须在店里试好。
女人最耐老的是肩膀,要好好的露出来。肚皮上的肉要好好的藏起来,有些松弛的上臂,也需要遮一遮。利丽不算高,腿不算长,裙子长度到膝盖上更显得小腿修长。
折腾了大半天,选中一条露肩连衣裙,一字领,窄腰线,玫红色,衬得气色极好。配了双同色系的细跟鞋。倒也不求艳压群芳,只求大方得体不丢脸。
不能空着手去,送什么?利丽拿不准。便去找冬冬讨主意。
利丽与冬冬,当年是同一批校招进的公司。相识多年,闺蜜加同事,无话不谈。买房都买在一栋楼。只是,后来冬冬结婚生子,小公寓不够住了,就换了房,搬去临近小区的大户型。冬冬老公是做金融的,见过的钱多,见过的有钱人也多,她的意见,多半是没错。
周六上午,冬冬在家带着孩子做饼干,手上忙着,耳朵听着,两不耽误。
「男的女的?」
「男的。」
「帅么?」
「帅。」
冬冬来了精神,「有钱么?」
利丽犹豫了,往南一指,「住那边的别墅区。不过,他也没给我看过房产证和银行余额啊。」
冬冬眼睛一亮,「身家不小哇。唐尼也在那里买了别墅的。」
唐尼是他们公司的CEO,本姓常,唐尼是他英文名字,也是公司员工对他的戏称。CEO在财富榜上排名靠前。施沈林会跟他一样有钱么?一家投资公司的合伙人而已,不太可能吧,那么年轻。他到底多大年纪?利丽也不知道。
冬冬打发了孩子去玩游戏,进入密谈模式。
「睡了没?」
「没有。」
一指头戳过来,戳了利丽一脑门的糖粉,「你呀你,抓紧机会啊。」
「还不知道是不是单身呢。」手上确实没有戒指,可没有戒指也不代表是单身。
「没结婚就行,管他单不单身呢。」
利丽微微叹气,「才见了几面,除了长得帅、身材不错、是个路痴,其他的都不了解……也不知道今晚会有多少女人,根本不差我一个。」
「那又如何?就算你充分了解了他,人也是会变的,只争朝夕,懂嘛?再说了,你跟他没戏,可他的朋友们也不会差,你就花枝招展的去撒一网,捞上啥是啥。」
利丽哀吟一声,抱住了冬冬。她真的有点慌。
冬冬吃吃地笑,「你呀,多久没恋爱了?快变回处女了,知道嘛?」
利丽霍地站直了,预备要吵架一般,「你先定义一下处女。」
不要跟产品经理争论,除非你是技术。这是他们公司没有写在墙上的员工守则。冬冬是HR,高情商是必备素质,笑嗔她一眼,走去开酒柜,「喏。带瓶酩悦吧。不算贵,但是,正经东西,不会叫你出丑。你不是有钱人,没必要充那个大。算我赞助。等你泡上了他,再还我一瓶路易王妃。」
临走又叮嘱一句,「如果是真命天子,腿夹紧点儿。如果不是,得夹地更紧点儿。」
「女流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利丽随意挥挥手。
如果她真的不知道冬冬在说什么,又如何能得出女流氓的结论?
她明白的,冬冬是提醒她,要明确目标。如果打算正经恋爱,那就慢慢来。不打算正经恋爱,就干脆利落地睡了他。
只争朝夕。
可是,就算她免费送货上门,施沈林就会签字收货么?
常理来说,她这样的普通人,与一位高富帅,恋爱还是一夜情,都是痴心,都是妄想。
话虽如此,该做的还是要做。
洗澡,脱毛,按摩膏,一步都不能少。
穿哪条内裤呢?利丽犯了愁。平日里都是穿平角裤,这次要换三角的么?哪个颜色好呢?记得当年买过一条黑色丁字裤的,也不知道搁哪里了,能找到么?现在去商场买条新的还来得及吧?
临出门,生生刹住了腿。
利丽,你疯了么?你要脸么?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有那么饥渴么?
她躺在冰凉的地板上,一边大喘气,一边开导自己,她只是太久没恋爱了,兴奋过了头儿。她多久没恋爱了呢?六年七个月。
最后还是穿上她最喜欢最舒服的平角棉内裤。
做了头发,化好妆。收拾停当,对着镜子左照右照,非常满意,余生里再不会有比现在更美更年轻的时刻。
万事俱备,只等八点。
3
北京城从来都没有完整的春天,春天只在五月末的早晨傍晚稍作逗留,蔷薇迫不及待的开成花墙,春风一阵暖一阵凉。
天边余晖散尽,路灯渐次亮起。时间尚早,利丽决定走着去,灰姑娘做到自己这种地步,懒得假装自己是公主。
也好。不必假装,不必在12点前离开,不必丢下一只鞋子,期待会有王子来找。不知道施沈林的房子是否大如宫殿,可里面必然莺莺燕燕,万紫千红。只怕她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也好。她喜欢她的鞋子,不舍得扔。
别墅区的确不同,连门口的保安都穿着正装,仪表堂堂。一见利丽,便微笑行礼,「利丽女士,请沿着花瓣走。」
咦?连名字都知道?职业素养真是一流。
园子里极安静,视线所及,再无他人。高的树,矮的灯,窄窄的小径上撒了红的白的玫瑰花瓣。
不辨方向,不知远近。她走得很慢,不知道花瓣的尽头是什么。可是,这些花瓣,分明预示着什么,等待利丽去确认。也许正是她在猜想的,也许与她猜想的相反。她不知道更害怕哪一种。
她时时停下脚步,告诉自己要降低期待,没希望,不失望,生如杂草更容易安身立命。
弯弯绕绕地走,仿佛走了很久,却也没觉得累。当视野里再没有花瓣,利丽停下脚步,深深呼吸。
庭院的门敞着,屋子的门开着,一派清静幽暗,几盏高高低低的落地灯,错落有致,明暗生魅。长风浩荡,她站在一棵银杏树下,嗅到了蔷薇香。
施沈林漫步走出,似月亮自云中隐现,璀然一笑,「正在担心,你是不是迷路了。」
只有她?
利丽轻敲了三下鞋跟。
只有她和他。
莫名的,利丽有一丝想逃。眼前的一切都太美好,像一朵色彩艳丽的蘑菇,一个开满鲜花的陷阱。
愣神的功夫,施沈林已经走到眼前,赞赏似地盯了她看,「真漂亮!」
慢慢接过她手里的酒,眨眨眼睛,「放心吧,我不咬人。」
不就是喝喝酒聊聊天嘛?最坏能怎样呢?
利丽偷偷打开手机,把自己的位置共享给了冬冬。
即便对这栋别墅早有想象,走进去,还是觉得大得出奇。
被邀请的客人真的只有她一个,施沈林简单带她逛了一圈,真的只是聊天。他们聊天气、聊电影、聊经济,利丽懂的,便敞开了聊。若是她不懂,便用四句真言混下去,“哇”,“嗯”,“真的呀”,“好棒”。四句混合使用,便可以勾了施沈林滔滔不绝地说下去。
很快,施沈林也发现了,狡猾地笑笑。
「都是我在聊,不公平。说说你吧,我对你还一无所知。」
利丽的脸有些烫,喝下半杯香槟,「没什么好说啊,一个普通人。」
「你是做什么的?」
「产品经理。就在Unicorn科技。离这里不远。」提到公司,利丽的底气足一些。Unicorn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型互联网企业。她是个有份好工作的独立女性。
「厉害!具体做什么呢?」
利丽微微叹口气,「完成KPI。」
不是她故弄玄虚,实在是她所在的项目组,既非先锋,也非主流,当年是行业热点,不过两三年时间,沦为鸡肋。没什么可创新的,又不忍丢下。只好努力完成KPI,不叫公司有解散项目组的理由罢了。
施沈林倒是朗声大笑,「一听就知道你是个好员工。」
「来,带你看样东西。」施沈林忽然雀跃着起身,像是想起什么好玩的事情,极绅士地伸手扶她。
利丽假意低头放杯子,自己起身,不要他扶。
施沈林背了手,面上并无尴尬,还是那样的雀跃。「但你得先闭上眼睛。」
作什么妖?利丽的心跳很快,拿不定主意。
房里并非只有他们两个,他的助理也在,还有两个服务生,在吧台忙碌,等候召唤,却无声无息像不存在。
「乖啦。闭上眼睛。」
帅气,有钱,还会撒娇。哪有女人能拒绝得了。利丽心里哀吟一声,合上了眼帘。
视力不及,感觉便格外敏锐。林木的香气,暖烘烘地靠近了,大概是他在检查她有无真的闭上眼睛。手上一暖,是他捉了她的手。耳边的声音很是诱人,「跟我走。」裙摆不断扫过她的腿,施沈林的衬衫时时蹭过她的手臂。她走了五十七步,拐了两个弯,才停下。施沈林松开了她,脚步声远去又归来,两只大手拢住她的右手,抬高,又松开。她的掌心有一点点痒。
「好了。睁眼吧。」
低头一看,一只米粒大的蚂蚁,正在她掌心爬来爬去。利丽吓了一跳,惊地笑。小心地合拢双手,怕蚂蚁跑掉。
一抬头见施沈林笑吟吟地看她,「你不害怕?」
「怕什么,蚂蚁啊,又不咬人。哪里来的?」
「竟然没能吓到你?」施沈林竟似有些遗憾,「我养的。」引了她转身看,嗬!好大一个蚂蚁农场。
利丽曾在同事桌上见过,一个玻璃盒子,里面灌着半满的蓝色硅胶,养一窝蚂蚁,每天看蚂蚁打洞,很是有趣。只是,同事的那个蚂蚁农场,盆景似的,小小的一盒。如果那叫蚂蚁农场,施沈林的这个,分明就是蚂蚁王国了。目测跟利丽的小公寓差不多大。
安置的架子和玻璃罩子应该都是定制。一人多高,形状并不规则,还有专门的喂食口。
里面的蚂蚁忙碌而有序。她转了圈看,很快找到了一只胖胖的蚁后。
「哇!你养蚂蚁当宠物啊!好酷!」
施沈林一脸得色。「是啊!」
利丽举了掌心的蚂蚁到他眼前,「那这只小工蚁叫什么名字啊?」
里面的蚂蚁成千上万,可这如何能难得倒施沈林,「这一只啊,叫利丽。」
又一脸惊讶道,「嗳?你怎么看出它是公的?」
利丽被逗乐了,笑得前仰后合。
施沈林一本正经,「你必须告诉我!我养了这么久,也分不清公母。你怎么看出它是公的?他们看起来都是一个样子啊!」
利丽只好回答,「这是工蚁,工作的工,但它是雌性的。所有的工蚁都是雌性,只是不具备繁殖能力。」
越说声音越小,这些蚂蚁是他养的啊,怎么会不懂。哪里要她来卖弄。索性不说了,专心玩蚂蚁。小心的翻着手掌,引着蚂蚁爬到她的指尖。
偷偷看一眼施沈林,果然,又在笑着看她,「你怎么知道这些的?一般女孩子,都吓地大叫,不弄死我的蚂蚁就算好的了。」
「我呀……从小就是个书呆子。」
「真好。」
施沈林勾了她两根手指,轻晃,让蚂蚁爬回他手心,小心地放回去。
「我喜欢蚂蚁。特别开心,或特别不开心的时候,都喜欢来这里看蚂蚁。」
「站在这里,一会儿觉得自己是神,好厉害。一会儿觉得自己也是只蚂蚁,有一个神在看我。以人类的角度,你可能会觉得蚂蚁好笨,比人差太远。但以神的角度来看,其实人和蚂蚁差不多。一切思想都有迹可循,一切行为皆可预测。」
又来拉她的手,握得她汗津津的。又盯了她看,眼睛眨也不眨。直盯到她红了脸,才笑,笑得可坏。
「比如,现在,神看着我们,会想,这俩在干嘛呢?」
利丽发现,施沈林一本正经的时候,还蛮像个正人君子,一笑起来,坏得纷纷扬扬。如大雪落空山,无处躲,也无处藏。
罢了,不躲了,利丽从他的第四颗纽扣一路往上看,一直看到喉结,「神说,我们该喝酒了。」
他们从庭院喝到客厅,又从客厅喝到二楼卧室。因为施沈林说卧室露台的风景极好。
好个鬼啊。露台正对面的那一栋,还没有住人,黑漆漆如鬼屋。
利丽忍了笑,指指那鬼屋,「好特别的风景。」
施沈林也笑,举了酒杯,要碰不碰,直直磕了利丽的脑门,「往上看。」
看什么?利丽缓慢地仰头,她看到远处楼宇模糊的轮廓和清晰的灯,整整齐齐的窗户,整整齐齐的灯。她离家的时候也给自己留了盏灯。是哪一盏呢?她辨认不出。
再往上,呵,整片的天幕,缀着几点星。
「看,那是天蝎座。」
她该小跳着欢呼么?还是感动到流泪?她该夹得紧些,还是夹得更紧些?
利丽看着天幕上微末的星光,遗憾的摇头,「抱歉,我不懂星星。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个?」
「来,我指给你看。」他就站在她身后,身体若即若离。健壮的手臂,在她眼前延伸,指向一处深远。嗓音沉且柔,就像时时触碰她耳垂的嘴唇。
利丽膝盖一软,滑坐进了沙发。低头拉一拉裙子,不敢再看他,随口支吾道,「好像喝得有点多。」
施沈林的手,在她的膝盖上停了停,又拿开。起身取了条毯子,仔细地盖在她腿上,「夜里还是有点凉的。」
身体一下发了烫,眼里的施沈林有着一重一重的光晕。
利丽想,坏了,我醉了。
一般来说,利丽酒量很好的,因为她喝酒的时候极清醒,会数着自己喝了多少,差不多的时候,就找借口停下。所以,从大学到现在,她一次也没真正醉过。倒是假装喝醉几次。
即便她醉了,不熟的人根本看不出她到底醉了几分。不管喝多少,她都面色如常,只面颊微微红润,开桃花两朵,眼神更亮,似月光下的湖水,淹的死人。是要很熟的人,逗了她说话,发现她的反应有些迟钝,那便是醉了。
醉归醉,还不吐。还记得要回家。路走得还算直,只是走得慢。走一步,想一步,像在走钢丝。
今晚不同了,等她感觉到醉意的时候,已经无法回想起她到底喝了多少。
杯子一会儿大一会儿小,一会儿香槟,一会儿红酒,一会儿是瑞士深山泉水酿造的啤酒,必须尝尝;一会儿是非常男人非常昂贵的酒,不容错过;鸡尾酒更是一杯接一杯,粉色蓝色彩虹色。
施沈林像是要灌她酒,劝说她做各种尝试。又不太像灌酒,每样都只是一口,不喝也不勉强。
说来要怪自己,施沈林一看她,她就紧张,一紧张就想找点事情做,手里只有个酒杯,只好不停的拿起杯子喝酒。
到底喝了多少?利丽偷偷掐了自己一把,痛感来得缓慢而缥缈。她醉了,酒意汹汹。她得回家了。
一个女人,醉倒在一个男人家里,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只能看运气了。
利丽不相信运气,只相信自己。
她不介意发生点儿什么,但希望自己是清醒的。
此时觉出沙发软得出奇,无处借力。利丽几次试着起身,却陷得更深。
施沈林伸手来扶,利丽慌地躲,连连摆手,一个重心不稳,自沙发滚到了地上。脑袋更晕了,也没觉出疼,面孔贴着地毯,又软又暖。
谁会在露台上铺地毯呢?北京灰多大啊,得每天打扫吧,多麻烦啊。有钱人真是不怕麻烦啊。
利丽胡思乱想着,已经忘了自己以何种姿势趴在地上。已经忘了丢脸这回事。
幻觉般,天地旋转,身体腾了空,又缓缓落下,手脚都被摆放整齐,规规矩矩的半躺在施沈林怀里,像只袒露肚皮的猫。
施沈林够着了利丽剩的半杯酒,看着她,慢慢地喝,仿佛她顶适合拿来下酒。
「一个男人邀请女人来家里喝酒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吧?」
一只手拨开她额头汗湿的碎发,盯紧她的眼睛,声音更加轻柔。
「当一个男人邀请女人来家里喝酒而那个女人又同意了,男人心里在想什么,你知道吧?」
「我现在心里在想什么,你知道吗?」
句句都听懂了,嘴巴迟钝地回不了话。利丽勉力抬了手,摸了摸那上下的喉结。指尖麻嗖嗖的。
手被施沈林握住,引去唇边轻吻。胡茬是硬的,唇是软的。
利丽舒展身体,像一声呻吟。
「啰嗦!」利丽扑倒了他,用尽全部力量和勇气。
你见过沙漠里下雨么?沙粒吞下雨滴的声音,像一声吮吸。
你可在沙漠里找到一口井?井水清甜醉人,身下生出绿洲,像一个奇迹。
你的梦里可有一朵玫瑰?脉脉无声,等待开放,像一桩爱情。
你要相信,沙漠里真的有一口井。
你要相信,爱情真的存在,只是还未发生。
4
夜色深沉,是一种伪装。
利丽摸索着找衣服,悉悉索索地穿上。施沈林看了一会儿才明白她要走。
「留下来吧。」
「不了,我认床。睡不着。」
按摩浴缸也留不住她,理由是没带换洗衣服。
施沈林裸着起身,团团抱了她,引诱一次欢好,许诺一顿早饭,也留不住她。
没有理由。利丽只是摇头。腿脚比大脑更坚定的要回家,出门前,抄走了小半瓶酒。一路走,一路喝。
这是个梦,她要赶在梦醒之前进入另一个梦。
然而不管哪一个梦,终归会醒。不论是自然醒,还是被门铃吵醒。
利丽恍惚着去开门,就见施沈林微笑着看她,一身松饼甜香,「早上好啊,宝贝。」
完了完了。利丽想,怎么还不醒,怎么还在做梦。醒不来的,只会是噩梦。
她迷糊着坐进沙发,摸上去粗剌剌的,是她的沙发,是她的家。她看着施沈林自己走进来,关好门,听见他在厨房找碟子找刀叉。
这绝对是个梦。等吧。等着施沈林的八块腹肌裂开,钻出个怪物吃掉她。梦就会醒了。
施沈林挨着她坐下,没有怪物。
「昨晚说要给你做早饭,你又怎么都不肯,非要回家。只好做了送来了。」
不是梦。可这算什么?一场露水情缘的尾章?还是一个爱情童话的引子?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来?」
「喜欢你呗。」
「为什么喜欢我?喜欢我什么?」
「你可爱呗。」
「哪里可爱了?你说清楚。」
她需要一个明确而具体的答案。到底哪里可爱?是嘴巴可爱还是脚趾头可爱,是我不洗脸可爱还是不刷牙可爱?
施沈林笑着瞪她一眼,不理她,低头把松饼切成小块叉起,蘸了果酱,送到利丽嘴边,「乖啦,张嘴。」
眼里刷得一下流出,他说不出。骗她的力气也要节省。
罢了,睡便睡了,是她赚了。
于是张了嘴,一口吞下松饼。哭到哽咽,喉头堵塞,嚼不动,咽不下。撑得嘴巴鼓鼓囊囊。只剩眼泪不停地流。
施沈林又在笑,笑着给她擦眼泪,「昨晚就觉得你可爱死了。为什么今天的你更加可爱呢?」
不算答案,可利丽觉得她不需要答案了。
只剩一个疑问。
「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里?」
「笨死了。你昨晚那个样子,又说要回家,我当然要跟着你啊,看你进了门才走的。你,一个女人,大半夜走在街上,手里还攥着个酒瓶子。太不像话了。以后不许了!」
接下来的周末,俩人黏在一起。从你家黏到我家,又从我家黏到你家。
利丽享受了那宽大如床的按摩浴缸,又在那张更为宽大的床上了过了夜,床和施沈林都有些陌生。但是夜里没有梦,睡得黑甜。
天光微亮,利丽便醒了。脚底阴凉的地板,手里温热的水杯,吹过头发的风,磨着肌肤的衬衫,还有从后面抱上来的施沈林,是真的,都是真的。
不知道为什么,施沈林的身上总是很烫,一个吻似一个烙印。
「昨晚,我问了你一个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
「什么?」利丽有些茫然。
「你愿意做我女朋友么?」
利丽沉默了,沉默的几秒里,满是偷来的愉悦,迟到的羞涩,去而复返的忐忑和清清楚楚的复杂。
「为什么?」
为什么会遇见你?为什么你会喜欢我?为什么那样的一个你和这样的一个我会躺在同一张床上?
「你相信命运么?」
利丽侧了头,去看她的命运。
「然后呢?」
我们会恋爱么?会如何接吻?如何吵架?如何分手?
「交给命运。」
利丽又沉默了。施沈林的吻又落下来。
「慢慢想,不用急。」
「神说,我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