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老盖
故事发生在暑假的拉萨。
我住在一个藏族老爷爷家两层楼的院子里，住的是二楼。虽然台阶也就二三十级，但每次都觉得快被逼出高反。
院子里一共住了9个人。确切来讲，我隔壁住的是老王，里屋住的是老徐和老李。老盖其实是老徐养的一只狸花猫。
刚到拉萨那天发烧了，下火车就昏昏沉沉的，是老徐来火车站接的我。路上她问我，你怕猫吗？
我说，我可不怕，我就怕它怕我。
老徐笑了笑，说，家里的猫可粘人了。
我说，那正好，我喜欢粘人的小动物。
老徐是93年的姑娘，瘦高个，大眼睛，短头发，当初一个人骑着摩托车从汉中来到拉萨。
我一直觉得这种女生应该会酷到高冷，但是没想到她特别怕狗（对了，家门口的巷子里有三条虽然体格娇小但是吠声洪亮的狗，老徐每次进出门都和做贼似的），爱猫却爱到不行。
我很好奇为啥可爱的猫那么多，老徐偏要养一只看上去像野猫的猫。
老徐说，老盖是她捡回家的。当时她和朋友在网吧打游戏。打完一局觉得累了，刚靠在椅背上休息会儿，就听到一只小猫在叫。“它当时可小了。”老徐露出母爱泛滥的表情，用手比划了下，大概就是成年人两个拳头的大小。“我当时想，如果我打完游戏它还不走，我就把它带回家。“老徐把当时还是婴儿期的老盖抱到膝盖上，老盖很快就睡着了，一直到老徐打完游戏，它还在睡觉。
老徐决定，从此老盖就是她的儿子了。
当然，老盖怎么从一只小猫长成成年公猫的过程我并没有见证。我见到它的时候，它已经是粘人的成熟老盖了，身材修长俊美，喜欢绕着人的脚蹭个不停，一旦你抚摸它的背，它就顺势倒下，露出肚皮，不停地打滚。
对了，老徐叮嘱我说，你要是看到死耗子可别被吓到。
我说，咋，家里还闹鼠灾？高原鼠？
老徐犹如一个骄傲的老母亲，说，我家盖盖最近会抓老鼠了，之前就抓到过两只放在我房门口。你来之前收拾屋子也发现了一只。
我说，没事，活的老鼠我也不怕，更何况死的。
在此之前，我从没有接触过养猫这个事，也不知道猫的习性到底咋样。但是我很快发现，夜猫子这个词真的不是随随便便来的。白天的老盖总是趁着我们不注意在床榻上打呼噜，一到晚上就喜欢在各个房间溜达，俨然一个巡视疆土的老国王。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常常会被奶声奶气的喵喵声叫醒（没错，虽然老盖已经是一只成熟公猫了，但是它的叫声还是很少年）。有几次，它还会跳到我的床上把我踩醒。还有一次踩上我的键盘打出了“青藏高原”四个字，简直让人哭笑不得。
但即使这样，我的房间依旧对它敞开着大门。直到有一天，我在睡前拿起睡衣，发现床单上有水渍。拿起衣服一闻，一股浓重的尿骚味扑鼻而来。那以后，老盖就被我列进了黑名单。
老徐，你咋不把老盖阉了呢？我说，阉了之后就不会到处尿尿了。
老徐表示，拉萨物价实在太高，把老盖阉了的手术还得花1000+，就暂时保留它当爸爸的权利了。
后来，老盖又在另一房间尿了尿。老徐实在忍无可忍，把老盖揍了一顿。第二天早上，发现老盖离家出走了。
其实老盖之前也离家出走过，不过每次时间都不长，两三天就自己回来了。但是这一次离家出走持续了一个星期还不见回来。我说，老徐，我这几天晚上经常看到一只白猫在阳光房棚顶走动，老盖再不回来，猫粮估计都要被那只白猫吃光了。
老徐有点自责，是不是我上次揍它揍得太狠了？等它回来我用个项圈拴住它，既能防止它尿床，还可以防止它跑路。
七八月份是拉萨的雨季，一到晚上必下雨。又过了几天，晚上雨下得正大呢，我突然听到老徐在门口呼喊老盖。出门一看，老盖在对面那户人家的门顶（门檐？）喵喵叫着，似乎是困在那里了。
老徐在底下张着双手说：“盖盖，跳下来，妈妈接着你。”
但是老盖始终都只是喵喵叫着，怂得很，不敢往下跳。老徐说什么也不会让老盖再走了。她搬出两张椅子，踩在上面硬是拽着老盖的爪子把它扯了下来。惊慌的老盖在她胳膊上挠了几条红道道，掉到了地上。老徐疼得吸冷气，但又怕老盖摔坏了。我说，没事，它掉下来的时候椅子缓冲了下。
当天晚上，老徐就给老盖套上了项圈。
老盖似乎总是忘记自己脖子上有项圈的存在，钻来钻去，把绳子绕得到处都是，直到最后自己无法动弹，喵喵惨叫着呼唤我们去拯救它。老徐看它可怜，在原有的项圈长度上又接了一条绳，勉强让它的活动范围变得打了些。但是这对于无法理解项圈是什么的老盖来说没什么区别，顶多意味着它可以多绕几圈才会变得无法动弹。我们常常进屋前发现它绕住了，解救它，过十分钟出门，发现它又被绕住了。
由于白天的拉萨阳光太强，阳光房内温度太高，我们通常会把老盖拴在外面的楼梯扶手上。我的房间就挨着楼梯，老盖还是一如既往喜欢往我的房间奔（明明另一边也有一个房间。。。）。因为房间里比较闷热，我喜欢开着窗睡觉。我原以为拉上窗帘它就不会发现窗户是开的，但是发现它对人真的有种执着。
它的弹跳力很好，轻易就能跃上窗台。但是因为有项圈拴着，窗台的高度差不多就是它活动的极限了。然而一旦它发现屋内有人，就会拼命挣着绳子，脖子的长度拉出平时的两三倍长，看得我心惊胆战，生怕它把自己勒死。
还有一次它顺利突破了窗框的界限（可能是绳子在栏杆上少绕了几圈，所以长了点），却扑通一声掉了下来。幸好窗下就是我的行李箱，它踮着脚还不至于把自己吊死。
直到有一天早上，我下楼洗漱，在楼梯拐角处听到了沙哑的奇怪叫声。当时没戴眼镜，环顾了好一会儿，突然发现老盖悬着吊在半空，前爪搭在脖子处的项圈上。我吓得叫了一声，赶紧放下洗漱用品，把它拉了上来（别说，还挺沉）。老盖沙哑地咳嗽了几声，脖子处有明显的勒痕，我赶紧把项圈给它解了。
老徐知道后非常懊恼地抱着老盖，说以后再也不拴着它了。
或许是因为有老盖在，我一直没觉得拉萨鼠患严重（苍蝇是真多）。一直到办公室连着几天出现老鼠泛滥的迹象。先是王姐养的植物，每天都发现叶子被吃掉。后来是曲珍姐的柜子附近发现一堆食物屑。再后来又有两个办公桌出现了老鼠活动的迹象。直到有一天，光天化日之下，两只小奶鼠明目张胆出现在办公桌上的花盆中。
在尝试了老鼠药、粘鼠板均告无效后，大家一致认为应该把老盖弄到办公室来抓老鼠。
老盖成了全办公室的希望。
老徐一开始担心老盖会在办公室随意尿尿，把办公室弄得一团糟。但是老盖的表现竟然出乎意料地好。白天还是照旧打盹。由于我们默认它晚上会展开大战，所以也就放任它爱睡在哪里睡哪里。
于是每天早上上班第一件事都变成了寻找昨晚猫鼠大战的痕迹。比如，哇今天这个树掉了好多叶子，一定是昨晚打斗过了！或者，天呐，都没给老盖喂吃的，猫砂盆里怎么这么多屎，一定是吃了老鼠了！
有一天周末，段姐突然在微信群里发了一张照片，办公室的桌上有滴滴点点的血迹，从里到外，一直延伸到门口的玻璃门上。大家都很兴奋。老盖一定不会在办公室受伤的，它一定是重创老鼠了！再加上段姐后来在院子里看到老盖嗖地窜过，大家更加确信老盖是捕鼠小能手。
不过后来老徐发现老盖爪子的确受伤了。所以那些血迹究竟是老盖的还是老鼠的，没人可以说清楚。
办公室楼下就是单位食堂。在老盖来之前，一只皮毛密实柔亮的母白猫一直占据着食堂。老盖到的第一天，带着给它找个媳妇儿的念头，我把大白抱到了它面前，想让它俩认识下，说不定以后能擦出爱的火花。结果大白开始惨叫（大白的声音很沙哑，不太好听），老盖直接就上去挠它，吓得大白扭头就跑。
这之后一段时间，一旦老盖出现在食堂，大白就会发出惨叫。由于这惨叫实在是无法忽视，而大白又的确资历更老，食堂的阿姨们就开始把老盖往外头撵。
但是老盖作为一只实力逐渐崛起的没有被阉过的血气方刚的小公猫，怎么可能忍受如此没有尊严的生活呢？据说它白天遇到大白就撵着它跑。虽然我没亲眼目睹，但是后来老盖再出现在食堂，大白就不会再叫了，甚至绕着跑。遇到喂食的，大白也不敢上前抢食。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老盖在办公室的时间越来越短，老鼠的痕迹倒是也不见了。
再后来，单位院子里也常常不见老盖的身影。刚开始段姐还会在微信群里说啥时候又看到老盖在院子里出现了。到后来谁都没有再见到过老盖。
因为单位离布达拉宫很近，有一次午休时间去布宫对面的普鲁岩寺。寺里大大小小的猫估计有十多只。我们在门口时，从寺里出来了一只狸花猫。大小和毛色简直和老盖一模一样。要不是尾巴比老盖粗短些，还是只母猫，我们差点就要以为老盖出家了。
老徐天天看着手机里的老盖照片伤神，无法理解儿子怎么就真的一去不回了。
或许是迷路了，或许是私奔了，又或许是体验了一把家猫的日子之后，决定做回野猫了吧。但不管怎样，拉萨的日子里都充满了自由的味道。（可能是怀念了吧）
2019年第一天，补了一篇快半年前就想写的文。希望2019年可以时常有机会写写画画，絮絮叨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