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代的仓促和忙碌中,我们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无聊
整个工业被号召,以便世人不无聊至死。不仅货物被生产,被生产的还有各种经历——旅行、比赛、电影、电视、互联网——由此,一如格哈德·舒尔策在其《经历社会》(.Die Erlebnisgesellschaft.)的研究中所写,失望可能的来源由此换位。
吕迪格尔•萨弗兰斯基/文

与动物不同,人是一种会感到无聊的生灵。即使生活所需已备,总是还有富余的关注力,倘若他找不到合适的事件和活动,会指向时间流逝本身。平时紧密织就的事件地毯,本是用来为感知掩盖时间的流逝,会变得稀松露线,为窥见一种所谓空洞的时间开放了视线。与纯粹的时间流逝进行的折磨人的约会,我们称为无聊。
无聊让我们体验时间流逝的一个可怕方面,不过以佯谬的方式:因为在无聊中时间恰好不想流逝,它停顿,它让人难以忍受地延长自己。阿图尔·叔本华说,我们在无聊中,而非在消遣中体验时间。倘若人们愿意这样理解,什么是时间,首先最好不请教于物理学,而请教关于无聊的经验。
无聊,威廉·詹姆斯这样描绘这个状态,会这样出现,倘若我们基于某个时段中内容的相对空洞,注意到时间自身的流逝。
一种真正无事的时间根本不存在;总会发生些什么事。没有事件根本就没有时间,因为时间是事件的持续,所以严格地说来,它根本不会空洞。倘若缺乏一种生动的兴趣与事件相连,对于空洞的感知方才出现。原因可能源于主体,或者客体,大多在于两者。涉及主体,它可能没有生气,经历贫乏。它感知太少,由此会很快感到无聊。当然也不能过于没有生机,否则它根本无法发觉自己缺少什么。它只会发愣。也就是说,人们还是需要最小量的开诚,好奇和经历准备(Erlebnisbereitschaft),以便能够无聊。
涉及无聊时的客体,情况可能会这样,所遇现实确实显示供应太少,魅力太小,比如面对机械过程时的单调。起先的无限魅力会由于例行程序和习惯而丢失。曾经的消遣会变成无聊。歌德有言,外部事物之有规律的重返,其实是生命那可爱的建议,这由可靠及惬意的感觉促成。但也可能发生这样的事,习惯那如此的惬意突变为无聊,而后者能上升至疲惫的绝望。歌德曾说,据说有个英国人,他自己上吊自杀,为的是不再每天脱衣和穿衣。

一个充满幻想和被唤醒的人,倘若外部魅力消退或缺乏,是能以内在事件——回忆、思想、幻想——在一段时间里设法应急,但不能太久,不然时间对他来说会太长,最后他也会觉得无聊。
叔本华把对于无聊的敏感与生命的阶段相联。在青年时代,他解释说,人们带着一种善于接受的意识生活,而这种意识总是受到对象之新颖的激励。世界显示为繁茂,充满各种印象。所以白天是不可测度的漫长,而不无聊,数天和多周就成为半个永恒。一个成年人仅在特殊情况下意识到这一点,在沉醉于工作中或者身在旅途上。反之,年龄越大,时间流逝越快。托马斯·曼的《魔山》中有这样的话,倘若一天如同其他所有的日子,所有人就如同一个人;在全然的单调中,最长的生命被经历为完全短暂。当然,这样倏忽而过的生命仅在回顾中才会显现,而在瞬间里生命会让人感到无聊,这恰恰由于其易逝性。它让人空荡荡地留下。
在事件被梳理的范围中,时间变得醒目。它似乎走出隐藏地,因为对我们通常的感知来说,时间藏身于事件之后,永远不会被如此直接和缠磨人地经历。帷幕上有条缝隙,后面时间在打哈欠。瞥向时钟的目光会加强这种无聊,因为由有规律的节拍或者指针运动所标注的时间持续,被感觉到更加枯燥无味,几乎无法忍受,之所以如此,在一个普通空牢房中的持续滴水也会被视为在使用刑罚。在失眠中人们就已认识空洞的时间的折磨。
E.M. 西奥朗,这个现代哲学的著名失眠者写下自己的经验:清晨三点。我觉察到这一秒,然后是那一秒,我给每分钟作结算。一切为何?——因为我被出生。从特殊类型的不眠之夜中产生出对诞生的提问。
内在或外在事件逐渐消失,但这对于体验无聊还不够。与此对照,还得有一种内在的烦躁不安继续作用,一种人们感觉到的、尚未充满身心的微弱渴望。属于无聊的有,人们无法沉浸入某事并完全委身于眼下,相反总是已经超越某个时刻,体验到一种时间的延伸,但不是将其当作某种解放和振奋,而是当作某种折磨。前景(Aussicht)折磨人地显示,必须亲自完成一切,亲自赋予自己的生命一种内容。采用这种方式的无聊者会恼怒发问:今天我又得做我自己想做的事吗!?人们不耐烦地等待某事,却不知道那是什么。一种空洞的忙乱作为内在时间的脉动。时刻接着时刻,时间的吸引既拉扯又麻痹。

时间病理学认识与时间有关的强制思想。面对精神病科医生维克多·埃米尔·冯·格布萨特尔,一个女病人说到点子上:我必须不停地思考,时间在流逝。她自己几乎无法再感知事件,只有对她所接受的时间段的感知不停地闯入她的脑海,而时间段的这种同一性又延及世界经历。女病人继续诉说:当我听见一只鸟鸣叫时,我不得不想:“这持续了一秒钟。”水滴声让人无法忍受并让我变得疯狂,因为我总是不得不想:现在又过了一秒钟,现在又是一秒钟。
一个人在等待时不一定总是变得无聊,因为人们不管怎样都会与一个事件有联系,由此产生一种张力。即使时间变长,它仍不会突显自身,因为被期待的事件占据着意识。
比如一次约会。有人坐在咖啡馆等待着她或者他,自己设想千百种事物,而事前的兴趣,事前的喜悦和好奇参与其中。人们由此被占据着。可等候的男人或女子迟到。人们怀疑,是否坐在正确的约会地点。出现一种轻微的侮辱,因为等待者觉得自己身处劣势。在这样的等待中会产生一些事,生气,侮辱,失望——无聊已不在场。
在真实地期待的事件中情况就是如此。不过人们所等待的令人担心的事件会形成一个通常不让无聊出现的事先感觉的晕轮。在机关办公室中情况有时不一样。在这里人们有这样的感觉,似乎一个人的时间被偷走,似乎受到阻碍,只能更合理地使用时间。
并非每次等待都与无聊相关,但相反每种无聊都包含一次等待,一次不定的等待,一次对虚无的等待。无聊中包含的等待是一个空洞的打算,现象学家(Ph.nomenologen)这么称呼它。
在萨缪尔·贝克特的《等待戈多》中,带着几分滑稽,上演了这样一场空洞的等待,作为人类的基本情状。两个流浪汉在舞台上等待,他们自己和观众都不十分清楚他们究竟在等什么。他们等待的是戈多。但不清楚的是,是否真有这么个人,若有,是否能指望他真的会来,倘若此事会发生,是在什么时候。戈多的形象在这种不定状态中消失,留下的只是一个虚空。两位主人公不知道他们等什么,也不清楚他们该做什么。来吧,让我们一起说话/谁说话,就没死,戈特弗里德·贝恩如是说。于是他们不停地说自己恰好想起的事。但事情太少,无法产生足够紧密的关联,以便保护他们及观众免受空洞之流逝的时间体验的干扰。《等待戈多》一夜之间成为现代派的经典之作,因为它揭开了每种戏剧的经营秘密。一切色彩斑斓、构思奇妙、激动人心的剧本,都不外乎是成功的、消磨时间的尝试。在成功事例中,稠密的事件地毯被当作针对流逝的时间的隔板被编织起来。在《等待戈多》中,这种保持生命的勤勉受到讥讽。事件地毯破绽点点。虚无不断地透出,发出微光。

弗瓦迪米尔:……我们在此干吗,这得问问。我们有幸知道这点。对了,在这样可怕的混乱中有一点清楚:我们等待,戈多来到。
埃斯特拉贡:哎,是的。
弗瓦迪米尔:或者,黑夜来到……可以肯定的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时间会延续更长,会促使我们,通过做事来打发时间……你会对我说,这样做是为了保护我们的智力不退步……
埃斯特拉贡:我们大家出生时就癫狂。一些人始终这样。……
弗瓦迪米尔:我们等待。我们……无聊得要死,这无法描述。好吧。有个消遣机会,我们干什么?我们让它去。
这一幕是主仆戏,是波卓和幸运儿在他们跟前演出的,犹如莎士比亚《哈姆雷特》里的戏中戏;弗瓦迪米尔和埃斯特拉贡虽然没有拒绝一种消遣的提议,但也没有足够坚持利用它——导致他们自我指责。但他们是无辜的:提议本身缺乏持续性。主仆戏本该打发无聊,可最后让无聊变得更易感受。两个主人公体验的是娱乐的基本原理:无聊躲在应该用来驱赶无聊的手段中。文化——倘若人们愿意将舞台上的闹剧演出作为对此的象征——源自针对无聊的斗争。所以,无聊是想超越而出的、一切的基础。
克尔凯郭尔曾经带着不小的讥讽,类似地将无聊解释为文化和历史的原始力量。在其《或此或彼》的一个有名的段落里,有这样一段话:诸神感到无聊,所以他们创造了人类。亚当感到无聊,因为他孑然一身,所以夏娃被造出。从此刻起无聊进入世界并随着人口发展以同样比例增长。亚当起先独自感到无聊,然后亚当和夏娃一起感到无聊,然后亚当和夏娃以及该隐和亚伯,全家一起感到无聊,然后世上人口增加,民众成群地感到无聊。为了消遣,他们想出主意,造一座塔,它如此之高,高耸通天……此后他们分散到世界各地,就像人们今天旅行国外;但他们继续感到无聊。
无聊,克尔凯郭尔解释说,是一切罪恶的根源,因而人是一个必须得到娱乐的生灵。有坠落之危险者必须得到娱乐。他们有坠落何处的危险?坠入“空洞的”时间。这是真正的原罪。

事实上在基督教中世纪,被称为懒惰(acedia)的无聊是属于糟糕的罪孽。它被理解为心灵的慵懒、冥顽,最后面对的通常是给人以生命活力的上帝的沉默。谁面对祂关闭自己,谁就会体验自身的虚空。布莱士·帕斯卡在17 世纪如此解释无聊。倘若上帝是崇高,那么被感觉的虚空则是祂的影子:崇高的反面,是虚无。上帝充实时间,倘若世人不让上帝充实自己,那么留下的恰恰只有空洞的时间,而世人无法忍受它,所以寻找消遣。
就帕斯卡看来,由此产生了现代的仓促和忙碌。一切不幸由此发生,帕斯卡写道,人们无法平静地留在自己的房间。而无法留在自己房间,是因为他们无法孤独地忍受自己。帕斯卡又说,他们之所以无法这样,因为他们缺少上帝。以前他曾在的地方,现在是一个空洞的空间,它会吸引世人,威胁着吞噬他们。这是来自内在虚空的惊恐,而这种虚空能在无聊中被体验。无聊比面对外部空洞的宇宙而产生的惊恐更糟糕。卡斯帕以其名句同样有说服力地引导人们注意这个宇宙:被空间那无限的广阔吞噬……我感到震颤。
就帕斯卡所见,人在他尝试逃离的内在的无聊以及他逃入的外在的消遣之间来回往返,不断消沉。也就是说,无聊对他来讲不仅是一个心理的,而且是一个形而上学的状态,一个未获拯救之人的表征。无聊是受难于缺乏意义的时间,是一次与虚无的邂逅。
在这个传统中人们还要想起克尔凯郭尔,是他将无聊解释为将人类推到虚无跟前的威力,由此可以理解为一种对变得消极的上帝关系的表达。公元1800 年前后,正是一些浪漫主义作家,对空洞的时间之昏暗和危险的秘密表现了特别的敏感。他们用文学的魔力装备无聊,犹如装备深不可测。他们对于这个题目的敏感性具有主客观的前提。主观上他们过于渴望经历,以便在生命的常态中找到满足,所以感到无聊。另外他们清楚地感觉到一种客观变化的征兆:市民生活环境肇始的理性化和机械化所带来的祛魅。经过感伤主义和自我崇拜洗礼的浪漫主义作家,一方面容易接受无聊,因为他们曾经过多地与自己和过少地与现实打交道;另一方面他们对发生在外部社会现实中的变化特别敏感。艾辛多夫曾经写道:整个民族自身,即便通过最卓绝的外在的行业勤勉,真的不会受到这个一切罪恶之本真的多产母亲那内在的无聊单调的侵袭?
在浪漫主义作家那里,无聊的飞黄腾达作为现代派的伟大主题的开始。他们为一种经验,依然还是我们的经验,创造出一种有效的文学形式,所以他们也在此发言。一个对于无聊的特别严密的描写,可在路德维希·蒂克的青年小说《威廉·洛威尔》中找到:无聊肯定是地狱的折磨,因为至今我不认识更大的折磨;身体和灵魂的苦痛让精神受累,但不幸者还是以悲叹克服这段时间,而在呼啸的观念的集聚中,时光飞逝,悄然无声:但是如我闲坐,眼盯指甲,在屋里来回踱步,随后重新坐下,揉着眼睛,以便想起什么,其实自己不知为何;然后再次望出窗外,以便随后变换花样,能重新躺上沙发——啊……告诉我一种苦难,与这类逐渐蚕食时间的癌症相像;那时人们分秒计较,日子如此的长,时光如此的多,但一个月后,人们还是惊呼:天哪,时光如此飞逝!……

这是对一种瞬间的无聊的描述,这种无聊足够折磨人。在一部晚些时候的作品《晚间谈话》(.Abendgespr.chen.)中,蒂克描绘了一种无聊,它坚韧和固执地渗透整个生命:你从未在自己的生命中有一次感觉到实实在在的无聊?我指的是那种无聊,它非常沉重,一直侵入我们身心之最底层并在那里坐实;不是那种以一声短短的叹息或者一阵随便的大笑就能摆脱的,或者当人读一本愉快的书就会飞逝的无聊;是那种夯入岩石的、抑郁的生命磨蹭,甚至不允许一个哈欠,相反仅对自身苦思冥想,但想不出任何结果;是那种随和,如此平静和荒芜,犹如吕讷堡灌木林遥远的虚空;是那种灵魂钟摆的静止,与此对应的,可称烦恼、不安、不耐烦、厌恶以及天堂的感觉。
这种对于无聊的体验,一如在帕斯卡和“懒惰传统(Acedia-Tradition) ”那里,被理解为远离感官的存在状态,以及在时间统治下的受难,而这种时间不是被经历为创造性的,而是清空内容的。引起这种体验的情形,确切地说是次要的。它们仅是一些机会,在其中某些事情可以展现,而这对黑色浪漫主义来说,这属于人类条件(Conditio humana):内在的深渊,人们在那里听见时间簌簌作响,一种形而上学的耳鸣。如果说有些情况起到较为重要的作用,那么这就是19 世纪初的社会发展,而这些发展被感觉为平面化。E.T.A. 霍夫曼和约瑟夫·艾辛多夫为地方特点的丢失、让位于文雅的千篇一律感到惋惜,而弗里德里希·施莱格尔观察到由于法国革命而产生的一种平均主义倾向。
我们今天还在经历这样一种平面化,甚至在一个由于趣味的全球化、时尚和商业而更为加强的范围内。对于来自外部、由标准化和文化工业的千篇一律所带来的某种无聊,当时和现在有着足够的理由,特别是在各类基地和现代居无定所之人的集合地,如机场、车站、步行街和购物中心。在这些实际存在的虚无主义的过境空间里,打发时间者们碰面,将对于空虚的恐惧(HorrorVacui)甩在身后,将渴望的平面的图像荧幕置于眼前。人们今天真有这样的印象,在此期间,内城看上去犹如居民的内在生活。浪漫主义作家已将外在的城市图像中无聊的荒芜,与几何学的干涸的精神联系到一起。
按蒂克来讲,比如直线,因为它总走最短的路,表达了生命那散文般的基础。曲线,那些指向游戏的不可穷尽的布置安排,相反则变得无足轻重。那种慢无头绪,还有黑暗,也吸引人,即使它们仅允许开小差和放荡不羁,提供惊喜以及让一种具有魅力的混乱变得可能,犹如约瑟夫·艾辛多夫所言。也正因如此,人们美化多角落的中世纪城市,面对精密测量的法国园林,宁愿选取杂乱无章的花园。直线和精细,即使外表显得宽阔,具有佯谬的效果,引发一种狭窄的感觉。其原因是,空间中的秩序井然与时间中的重复具有同样的作用。出现令人疲倦同时又感到压抑的千篇一律的印象。整齐划一的空间适合时间中永远相同的经历。双方的后果都是:无聊。
在公元1800 年前后,对那些不得不长时间辛苦劳作的人来说——大多数人是这样——无聊更是一种陌生的体验。只有那些大人物和富翁,孟德斯鸠写到,会抱怨无聊。卢梭的解释类似,人民不会感到无聊,因为他们过着一种忙碌的生活。无聊只是对富人的伟大的惩罚,而普通人,他们其实有某种更好的事要做,必须用昂贵的消遣,来娱乐那些人,以便他们不无聊至死。这早已成为过去。今天不仅那些少数富人,而且广大民众也得被娱乐。在这方面,关系变得民主化。

整个工业被号召,以便世人不无聊至死。不仅货物被生产,被生产的还有各种经历——旅行、比赛、电影、电视、互联网——由此,一如格哈德·舒尔策在其《经历社会》(.Die Erlebnisgesellschaft.)的研究中所写,失望可能的来源由此换位。以前有人可能感到失望,一旦他没能得到货物的足够份额。那是“没有”和“吃亏”的失望。今天则有无经历的失望。一个人得到什么,可以打发无聊,但失望地发觉,尽管如此还是感到无聊。但因为人们身处消费者的位置,通常就不会想到,倘若无聊现身,原因也可能在于自己。
人们可以将匮乏的原因推卸给外在的供给,无须思考在经历产生方面自身的参与。在电视机旁人们使用遥控器,从一个供给,从一个节目跳到下一个。注意力的时段就变得越来越短,经历的频率也越来越碎片化,其结果是,这种无聊,这种对于空洞的时间的体验,能透过这种无关联性的缝隙逐渐渗出——而缝隙又得快速堵住。也就是说,人们还可以更多地调换节目,而在这样一个电视之夜的最后,什么也不会留在记忆中。
至今谈到事件,事件地毯,它们的存在,是为了掩盖时间那难以忍受的、空洞的流逝,并让人的注意力旁移。但现在究竟会发生什么,倘若无事发生呢?正是时间流逝本身将使人感到压抑的注意力引向自己。
时间将被怎样经历?它不会流逝,它处在那里,在慵懒的纹丝不动中,它将一个人紧紧抓住,它施魔。存在着一种漂浮的不知疲倦,它无法与任何其他建立联系,甚至不能和自身。因为这个自身凝固了,非个性化了。如此,一个感到无聊的人不仅丢失了世界,而且丢失了独自的自身。存留的只是时间,不过是一种人们不再自己能够到其时的时间,人们与它同行。无论如何,时间慵懒地将一个人带走了。
这种无聊中的全面的麻痹让人明白,时间不仅仅是一种人们可以在其中活动的介质,人也是时间的合作生产者。我们当然生活在时间里,但时间也在我们心中,我们到其时。而在无聊中情况就这样,似乎人失去了到其时的力量。这导致了对于停顿的时间的印象。

海德格尔在他的哲学中因无聊导演的剧本就有三幕。
在第一幕中,人们——每天——在世界上起身,而世界满足一个人。
在第二幕中,一切退到远处,伟大的虚空的事件、自我和世界成为无,时间停顿。
在第三幕中,退回者,自己的自身和世界,终于重新返回。一切指向来自死亡之点的这个复活。再次来到世界。第二个开端。谁从无聊的荒漠中返回,转变的机会向谁开启:自己的自我和事物,带着更高的强度同他相遇,它们在某种程度上表现为存在者。但这显然是一种不可能的比较,不过具有某种奇妙的精确性。
这个来自无聊的开端——真的可能吗?这难道不是决断主义(Dezisionismus)?肯定的,这是决断主义。一个戈尔迪之结(ein gordischer Knoten)将被斩断,而人们重新开始。以什么?以开端。人们一旦开始,就会继续往前看。等待无助于事。要是没有好机会,人们得将自己当作好机会抓住。
本文由出版社转载,节选自《时间》第一章<无聊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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