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糗的事
五一在上海，没去世博会。每天有几十人因排队入园中暑。人博会。
九月的工作日程，其中一项，陪北京的客户参观世博园。
陪撮饭、陪溜达、陪唠嗑，全程跟班儿装孙子。
放假三天窝在舅舅家，收拾屋子、做煮夫、遛狗。
以此拍舅妈马屁，兼讨表妹欢心。
没办法，入乡随俗，在上海混就得这样。
晚饭后陪表妹去附近的东方商厦shopping，想起发生在这里的一件事。
那时25岁，刚跨出大学的门。已经收到投行的offer，还没正式报到。
百无聊赖之际，整天四处转悠。
某天，晚上八点，东方商厦一楼钟表区的Swatch专柜，吸引了我的注意。
活泼的，花哨的，可爱的，卡通的，一网打尽。
妆容精致的女店员，从展柜取了一只表给我试戴。
黑色PVC革表带，灰色表盘，白色指针。
正端详的时候，来了三个东北顾客。她抱歉的对我笑笑，招呼他们去了。
我本应继续摆弄手表，可是一瞬间，脑子里突然划过一道红色的闪电！
我发现，他们距离我二米开外。
更重要的是，女店员的视线被大个子的东北人挡住了。她看不见我。
上一秒，我想，如果把手表揣兜里，女店员立刻察觉的概率是多少？
下一秒，已经握在手心，揣牛仔裤兜里了。
Swatch专柜距离商场大门10米，按正常步速1米/ 秒，10秒钟能出门。
我走到距大门一步之遥时，听见女店员在后面急促地呼唤。
“先生——那位先生请留步！。。。保安！”
一位外场保安的对讲机响了，他一边保持通话大步走进内场，一边与我擦肩而过。
我出了商场大门，拐个弯儿进了侧门。没有离开商场。
当我看到制服整齐、表情严肃的保安时，脑子已经清醒了一半。
我这是在干什么？！做贼呀！！！
我真想抽自己，左右开弓地抽。
暂时没时间实施这件事。
凭着直觉，留下的风险更小，商场是相对的安全区域。
我乘观光电梯上了商场顶层，这里卖家居用品，顾客较少。
走进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坐在小隔间的马桶上。
思索了五分钟，还是想不通。
为什么我手里拿着，对我来说像颗定时炸弹似的Swatch？
这只Swatch售价六百多。
我缺钞票吗？钱包里有现金二千，银行卡里有三万。
我缺手表吗？右腕戴着爸送的入职礼物，七千多的浪琴。够买一打Swatch。
既然想不明白，就别再想。空耗时间。
都说捉贼要见赃，怎样处理这只Swatch，我面临一个选择。
是扔马桶里，放水冲走？还是继续揣着，夹带出门？
我决定冒风险赌一把，誓与贼赃共存亡！
把Swatch戴在左腕，脱了外套，遮着手臂。
左手右手一边一只表，感觉像重庆红岩的双枪老太。
商场肯定在满世界找我，这是防损部门忙活的时刻。
如果我被他们捉到，有无贼赃不重要，他们有监控录像为证。
不掏大把的罚款，脱不了身。
如果他们捉不到我，咱就赚一票。
再说扔马桶里，太便宜下水道。只是无意义的沉没成本。
我走出洗手间，在这层卖场转了一圈，发现没人注意我。
放下了一部分悬着的心。
我准备慢慢踱到一楼，从侧门出去。
下行到四楼，惊见对面上行的扶手电梯，相距六七米远。
一位保安握着对讲机说，“四楼没有，我上五楼查看。over。”
这句话让我焦虑，猜测他是否在搜寻我。
到了一楼，远远望见侧门站着两位保安。
我不敢再往前走一步，胆怯、心里发虚。
这是我极少拥有的感受，妈常说我长了特大号的狗胆。
于是我在商场里磨磨蹭蹭，体会做耗子的心情，同时盯着猫的动向。
一切都无法确定。煎熬呀煎熬。
从八点半熬到九点半，商场打烊了。
中央音响开始播放萨克斯名曲《回家》。
楼层电梯只下行不上行，各专柜营业员站出来，职业微笑，鞠躬送客。
我随着拥挤而平静的人潮，走出了最开始走进商场的那个大门。
门边站着四位保安，我没看他们。不能看。
好比考试作弊，低头猛抄小纸条时，不必用眼睛瞅监考老师。
只能用耳朵听，一瞅就打草惊蛇。
站在商场外宽阔的广场上，抬头望夜空，星光灿烂。
明天将是晴朗的一天。这让我心情舒畅。
我预想中最坏的场景没有发生，大概只能归结于运气好。
《史密斯夫妇》里，女杀手问：你杀了人会失眠吗？
男杀手答：不会。要是那样，还怎么干这行。
我也没有睡不着觉，回家沾枕头就着，一夜无梦。
看来我有杀手潜质，干坏事不觉得亏心。
第二天，我找了个礼仪公司。
委托他们送一千块，给昨晚Swatch专柜的女店员。
没有留字条什么的，就是一个普通信封，里面装了十张百元钞票。
无论她本人收的，或别的同事代收，礼仪公司都将给我回执。
如我所愿，有一张女店员的亲笔收条为证。
娟秀的字迹，她姓苏。
礼仪公司按我的嘱咐，没透露任何信息给她。
他们发挥巧舌如簧的优势，把事儿办了。
这只Swatch手表我从未戴过，也不送人，就光用来摆着看的。
以此提醒自己，冲动是魔鬼。也是人性的弱点。
每次它从魔法界的阿兹卡班监狱越狱，都给我添麻烦。
我降服不了它，但很希望它少出来给我惹事。
这个愿望似乎落空了。
冲动的表现形式五花八门，没有重样的时候。
最近的一次，为了跟人赌气，上个月一时冲动，买了辆不喜欢的车。
车是好车，新天籁2.5L。只是我不爱它，还得跟它相处好几年。
也许看多了就会有感情，只能这么想吧。
我和表妹手挽手，走出东方商厦时，她吃着和路雪甜筒，我拎着几个购物袋。
她说，哥你好像越来越成熟了哦。
我说，是呀都熟透了，要不要摘下来尝尝。
就这样假装情侣，一路开着玩笑回去。
我只一个表妹，生化系高材生。眼里没人，只有病毒、细菌、微生物。
能做她的提款机，是我的荣幸。
也许，世间最难以被了解和改变的，是自己。
漫漫人生路，最危险的敌手，最知己的朋友，也是自己。
九月的工作日程，其中一项，陪北京的客户参观世博园。
陪撮饭、陪溜达、陪唠嗑，全程跟班儿装孙子。
放假三天窝在舅舅家，收拾屋子、做煮夫、遛狗。
以此拍舅妈马屁，兼讨表妹欢心。
没办法，入乡随俗，在上海混就得这样。
晚饭后陪表妹去附近的东方商厦shopping，想起发生在这里的一件事。
那时25岁，刚跨出大学的门。已经收到投行的offer，还没正式报到。
百无聊赖之际，整天四处转悠。
某天，晚上八点，东方商厦一楼钟表区的Swatch专柜，吸引了我的注意。
活泼的，花哨的，可爱的，卡通的，一网打尽。
妆容精致的女店员，从展柜取了一只表给我试戴。
黑色PVC革表带，灰色表盘，白色指针。
正端详的时候，来了三个东北顾客。她抱歉的对我笑笑，招呼他们去了。
我本应继续摆弄手表，可是一瞬间，脑子里突然划过一道红色的闪电！
我发现，他们距离我二米开外。
更重要的是，女店员的视线被大个子的东北人挡住了。她看不见我。
上一秒，我想，如果把手表揣兜里，女店员立刻察觉的概率是多少？
下一秒，已经握在手心，揣牛仔裤兜里了。
Swatch专柜距离商场大门10米，按正常步速1米/ 秒，10秒钟能出门。
我走到距大门一步之遥时，听见女店员在后面急促地呼唤。
“先生——那位先生请留步！。。。保安！”
一位外场保安的对讲机响了，他一边保持通话大步走进内场，一边与我擦肩而过。
我出了商场大门，拐个弯儿进了侧门。没有离开商场。
当我看到制服整齐、表情严肃的保安时，脑子已经清醒了一半。
我这是在干什么？！做贼呀！！！
我真想抽自己，左右开弓地抽。
暂时没时间实施这件事。
凭着直觉，留下的风险更小，商场是相对的安全区域。
我乘观光电梯上了商场顶层，这里卖家居用品，顾客较少。
走进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坐在小隔间的马桶上。
思索了五分钟，还是想不通。
为什么我手里拿着，对我来说像颗定时炸弹似的Swatch？
这只Swatch售价六百多。
我缺钞票吗？钱包里有现金二千，银行卡里有三万。
我缺手表吗？右腕戴着爸送的入职礼物，七千多的浪琴。够买一打Swatch。
既然想不明白，就别再想。空耗时间。
都说捉贼要见赃，怎样处理这只Swatch，我面临一个选择。
是扔马桶里，放水冲走？还是继续揣着，夹带出门？
我决定冒风险赌一把，誓与贼赃共存亡！
把Swatch戴在左腕，脱了外套，遮着手臂。
左手右手一边一只表，感觉像重庆红岩的双枪老太。
商场肯定在满世界找我，这是防损部门忙活的时刻。
如果我被他们捉到，有无贼赃不重要，他们有监控录像为证。
不掏大把的罚款，脱不了身。
如果他们捉不到我，咱就赚一票。
再说扔马桶里，太便宜下水道。只是无意义的沉没成本。
我走出洗手间，在这层卖场转了一圈，发现没人注意我。
放下了一部分悬着的心。
我准备慢慢踱到一楼，从侧门出去。
下行到四楼，惊见对面上行的扶手电梯，相距六七米远。
一位保安握着对讲机说，“四楼没有，我上五楼查看。over。”
这句话让我焦虑，猜测他是否在搜寻我。
到了一楼，远远望见侧门站着两位保安。
我不敢再往前走一步，胆怯、心里发虚。
这是我极少拥有的感受，妈常说我长了特大号的狗胆。
于是我在商场里磨磨蹭蹭，体会做耗子的心情，同时盯着猫的动向。
一切都无法确定。煎熬呀煎熬。
从八点半熬到九点半，商场打烊了。
中央音响开始播放萨克斯名曲《回家》。
楼层电梯只下行不上行，各专柜营业员站出来，职业微笑，鞠躬送客。
我随着拥挤而平静的人潮，走出了最开始走进商场的那个大门。
门边站着四位保安，我没看他们。不能看。
好比考试作弊，低头猛抄小纸条时，不必用眼睛瞅监考老师。
只能用耳朵听，一瞅就打草惊蛇。
站在商场外宽阔的广场上，抬头望夜空，星光灿烂。
明天将是晴朗的一天。这让我心情舒畅。
我预想中最坏的场景没有发生，大概只能归结于运气好。
《史密斯夫妇》里，女杀手问：你杀了人会失眠吗？
男杀手答：不会。要是那样，还怎么干这行。
我也没有睡不着觉，回家沾枕头就着，一夜无梦。
看来我有杀手潜质，干坏事不觉得亏心。
第二天，我找了个礼仪公司。
委托他们送一千块，给昨晚Swatch专柜的女店员。
没有留字条什么的，就是一个普通信封，里面装了十张百元钞票。
无论她本人收的，或别的同事代收，礼仪公司都将给我回执。
如我所愿，有一张女店员的亲笔收条为证。
娟秀的字迹，她姓苏。
礼仪公司按我的嘱咐，没透露任何信息给她。
他们发挥巧舌如簧的优势，把事儿办了。
这只Swatch手表我从未戴过，也不送人，就光用来摆着看的。
以此提醒自己，冲动是魔鬼。也是人性的弱点。
每次它从魔法界的阿兹卡班监狱越狱，都给我添麻烦。
我降服不了它，但很希望它少出来给我惹事。
这个愿望似乎落空了。
冲动的表现形式五花八门，没有重样的时候。
最近的一次，为了跟人赌气，上个月一时冲动，买了辆不喜欢的车。
车是好车，新天籁2.5L。只是我不爱它，还得跟它相处好几年。
也许看多了就会有感情，只能这么想吧。
我和表妹手挽手，走出东方商厦时，她吃着和路雪甜筒，我拎着几个购物袋。
她说，哥你好像越来越成熟了哦。
我说，是呀都熟透了，要不要摘下来尝尝。
就这样假装情侣，一路开着玩笑回去。
我只一个表妹，生化系高材生。眼里没人，只有病毒、细菌、微生物。
能做她的提款机，是我的荣幸。
也许，世间最难以被了解和改变的，是自己。
漫漫人生路，最危险的敌手，最知己的朋友，也是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