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永新:温州人·温州城·温州城市中心 | 083期《温州在哪》延伸
温州各个板块的空间小团体,背后是文化上的一个个小团体。这和温州人原本的乡土特质分不开。【口述/林永新】
本刊原创,谢绝转载。内容合作请联络 cgcuiguo@urbanchina.com.cn
购买新刊请点击进入官方淘宝店

此前,《城市中国》第83期《温州在哪——中等规模城市后发现代性图景》对温州城市及其发展进行了多方面的探索和研究。
2018年11月14日,在浙南万科的协同支持下,由《城市中国》发起,联合温州日报报业集团主办,ULI城市土地学会以及浙南万科协办的“城市的力量——温州城市发展论坛”在温州广电中心举办,林永新(中国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绿色城市研究所主任规划师、教授级高级规划师)、俞海星(美国SOM上海办公室理事、资深城市设计师)、庞嵚(英国Benoy贝诺建筑设计公司董事、上海公司负责人)、朱晓兵(西南交通大学TOD上海研究中心主任)、李明超(杭州国际城市学研究中心研究员、研究一处暨城市学研究处处长)作为演讲嘉宾做了主题发言,《城市中国》研究中心崔国代表主办方作为讨论主持,同嘉宾以及来自政府、高校、规划院所、日报新闻的数十位专业听众,共话温州城市空间规划与发展的未来愿景和当下路径。
以下内容为此次论坛嘉宾演讲实录整理。

演讲嘉宾
林永新,中国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绿色城市研究所主任规划师、教授级高级规划师
分享主题
温州人·温州城·温州城市中心
这次论坛的讨论集中于中央绿轴的建设和发展规划,有关温州的城市中心。那么,这个城市中心到底有什么特点?以及为什么温州的城市中心是这个特点?需要从回溯到温州城和温州人开始。

温州城——多板块的温州城
温州是多板块的城市,从以下几个方面得到体现:
市域多板块。不同于其他城市中心城很强,带动周边县的“火车头模式”,温州是“动车组模式”,鹿城是真正的城市,但瓯海、龙湾的发展跟鹿城没什么关系,他们的发展并不依靠“火车头”带动。郊县工业也是独立发展,跟中心城区没有直接关系,这是整个温州市域的情况。
县内多板块。每个县都有几个工业大镇,同县中,不同人群有各自的经济中心,互不干预也互不融合。板块跟板块间基本没有太多经济关系,县政府往往需要在几个势力板块间平衡。
城区多板块。如龙湾区原是一个县,北边搞制皮,南边做皮鞋,最南边制造民用电器等,每个镇都不同。龙湾整体是几个乡镇拼起来的,而非依靠强大的城市经济。只是后来飞机场、滨海工业区的建设冲淡了原来乡镇的经济氛围。
最后形成怎样的格局呢?很长时间内,温州都是“强镇”,各县有各自“强镇”。还有十大市场,永嘉桥头的纽扣市场,虹桥北的综合农贸市场,瑞安仙降的塑料皮革市场等。以上情况,我称之为“诸侯经济”,市域中多“诸侯”,并且这个“诸侯”是小级别的镇级“诸侯”。

这引出了我的一个重要观点——温州是“城邦制”地区。温州政府不是中心,经济跟行政是分离的,最大的工业镇往往比县城强大,人口、经济是县城的五倍。现在可能并不全然,但五年前,这个基本成立,即第一大镇都不是县城,乐清市的柳市镇就比乐城镇大,瑞安的塘下镇比安阳镇大,苍南县的龙港镇在全国出名,但县城镇灵溪没人听说过。这是“城邦制”的明显特点。
市区对强县的吸引力有限,瑞安人并不认为温州好多少,也不向往。温州类似欧洲城邦制模式,而非中国中原地区的大一统帝国模式。大一统体制下,传统中国的大部分地区都是自上而下,依靠行政力量,用抽水机来哺育行政中心城市。在这种层级下,城市的行政等级基本上决定城市的发达程度。但“城邦制”不同,“城邦制”发展较好就会出现温州这样的“反超”,经济发达的县市不一定在行政上级别最高。温州挺像德国,经济和人口集中在小城市,但小城市里也有很多跨国公司和企业。


从中心城,即鹿城、瓯海和龙湾来看,温州是众多小板块的拼合。以前有说法,“小舢板拼起来的航空母舰”,这句话不仅可以用来形容温州经济——大企业少,中小企业拼出大体量——也可用来形容温州的城市建设。温州城市也由小舢板拼起,成为瓯海、鹿城和龙湾组成的大城市。但小舢板只能拼出航空母舰的体量,不会有航空母舰的结构和强度。
什么是他们的结构和强度?一个核心,就是是否有强大的心脏——市中心。
温州人——乡土的温州人


为什么温州城市有这样的特点?我的核心观点是,温州各个板块的空间小团体,背后是文化上的一个个小团体。这和温州人原本的是乡土特质分不开。
大家都知道,传统上,温州的经济并非城市经济,而是从农村长出来的经济。温州的企业家从80年代开始就走街串巷,他们基本上出身草根,成长在农村。
关于中国农村,费孝通先生有一经典理论,即“差序格局”:农村地区,以我和我家为中心,亲朋好友和我的距离越近则我们关系越好,信任度更高,反之亦然。这种格局使农村社会形成一个个的圈,每个人和家族就是一个圈,圈里的人相互熟悉,有合作机制,但圈与圈之间,这种信任和合作就少得多。在“天高皇帝远”的南方,尤其长江以南及更南地区,如温州,宗族力量受皇权打压相对较少,宗族文化发达。
温州宗族文化发达,从以下三个方面可以体现出:
1.宗族的精神维系。族谱、祠堂是精神上共同的象征,这些在温州非常多。
2.宗族的物质财产,即宗族公产。解放前公田在温州的比例很高,解放后公田被没收,但仍有很大的影响。
3.宗族对人的行为活动影响,如组织动员能力和约束力。温州曾发生宗族间打架斗殴事件,但是最后由宗族大家出面而非法律解决。这种凌驾于法律之上的宗族力量为市场经济下的温州人行为埋下了伏笔,由于小团块的存在和对其的信任,它超越法规法律,影响了温州发展形态。
家族、宗族的亲缘关系是维系熟人圈子的核心力量,当然也有其他的力量,如同镇的地缘关系,他们共同形成了温州一个个的文化小团体,后逐渐演变成经济上的小团体。很多证据表明,大部分温州人热衷与熟人一起做生意,互相借钱或合伙开工厂。因此,温州经济很大程度上是一种熟人经济,这决定了温州经济团块的半径不大,经济协作半径局限在小范围内。


温州中心——聚不起来的市中心
但是现代经济是陌生人信用基础上的经济,而非熟人间的经济。这成为温州城市中心很难聚集,或跟同等规模城市相比聚集缓慢的原因之一。
温州有两个市中心,一个是中央绿轴,一个是杨府山。中央绿轴是市政府所在地,从谷歌地图判断,2004年市政府已建成,还配套建设了广场和文化中心,但除此之外没有改变,周边是城中村,直至2014年都未发生大变化。参照其他同体量城市,5~10年时间,这个区域应该基本建成,但温州一直拖到现在。
第二个例子是滨江商务区。2004年滨江CBD决定建设,建成标志性建筑。但9年后,即2013年,这里仍只有几栋楼。尽管商务楼宇用地大,但实际建成少,说明CBD作为市中心同样建设缓慢。



但是中心区发展缓慢,并非因为缺乏规划,更主要的原因是缺乏需求,这个需求有多方面,我今天主要谈文化上的两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即刚才讲到的,文化小团体导致的拼合城市结构。一般情况下,城市是所有人共享一个中心,但温州由一个个镇拼起,每个镇各有中心,核心力量被疏解,缺少共同中心。

第二个原因,中间阶层的异化。温州的社会结构和全国情况的相似在于上层小,中间小,但底层很大。但与全国相比,温州的特点在于中层内部结构的异化:私营企业主数量比全国的平均水平高得多,但中层部分,即经理人员,比全国小得多。温州人口从业较多集中在制造业、批发和零售业、农林牧业等,白领层比重较低,大部分在10%以下。“10个温州人就有一个老板”,私营企业主、大大小小的老板成为温州中间阶层的核心力量。

这对空间的影响就在于,我们的城市中心谁来用?
外来务工人员不会用市中心,消费水平高,他们主要在乡镇级中心区消费娱乐。但老板也不来,他们去杭州甚至巴黎消费。所以,白领才是需要城市中心的主力军。这个问题在县城不严重,因为老板的基本生活需求和县城务工人员的需求可以在县城商业中心部分重叠,但对于温州这样城市,它需要大规模的中产阶层。
近5年,这两个因素确有弱化倾向。温州引进了大型企业、现代企业和高科技企业,这些会催生新的中产阶级,稀释原来的老板阶层,继而有利于温州中心区形成。温州中轴线的空间建设,恰好与社会转型,即企业结构从熟人向陌生人社会转变的节拍一致。



总之,未来的温州需兼顾两面。一方面,温州的团块是千年的传承,虽然有不好之处,但也要尊重,市域中需建立多层级中心,温州市中心,县级中心,以及强镇中心等。另一方面,要顺应未来社会中层结构的发展倾向,一是重新启动城市中心,如中轴线地区的开发,这也是从人情社会向现代社会转变的标志;二是提高城市服务能力,镇级中心联合成为可为20万人口服务的市中心,适应消费升级趋势,为陌生人社会和中层社会服务。
从“人的力量”变成“城市的力量”,城市需要一个中心。利用中央绿轴重塑的机会,推动温州从熟人信用经济走向陌生人法律契约经济,同时培育更多社会中产,两者共同带动温州经济结构的转型。
演讲/林永新
编辑/王卉
统筹/崔国
社交网络编辑/屠菡+佟鑫
《城市中国》083期《温州在哪——中等规模城市后发现代性图景》
新刊上市 | 083期《温州在哪:中等规模城市后发现代性图景》
购买新刊请点击进入官方淘宝店
城市智慧 与中国俱进
《城市中国》杂志
微信公众号 | UC_urbanchina
豆瓣 | douban.com/people/urbanchina/
电话 | 021-65982080(8027)
邮箱 | 00urbanchina@urbanchina.com.c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