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值得
我想,今天又要睡得很晚了,每当这个点,十一点,我就会有很多想法,相比白天思路也更加顺畅了。 最近我们晚上在上一门传统佛教雕塑课,每天晚上老师和我们都会在画室讨论稿子,至于这个课全名到底叫什么我一直都没有搞清楚。每天晚上老冯都要来审我们的稿子,一遍一遍的毙稿子,一遍一遍给我们提供新思路,也真是难为他了。 老冯很能说,不是指能说会道巧舌如簧,而是他说话总有一种感染力,思路跳脱幽默风趣,让人想要了解更多,大约是人生阅历更加丰富的原因。 除了讲稿子,晚上另一件主要的事就是听老冯的“脱口秀”,老冯讲很多,关于艺术创作的,其他艺术家的艺术思路的,以及他在这条道路上的艺术经历。我们这一代确实要颓废很多,整天捧着个手机,常常有些恹恹的。 我们这一代太迷茫了。 很多人都不知道以后要干什么,喜欢干什么,能否坚持下去。我有时会觉得我们这一代有很多出路,有时又觉得没什么出路。请忽略这一点吧,我是个十分情绪化的人。 老冯说我们太不关心这个世界了,我们只看到了眼前的苟且营生,他很有些郁闷,像是在吐槽些什么。他说起很多事情,在柏林参加艺术展览时,他做直播,在柏林大教堂前的草坪上,做着做着觉得有些不对劲,前方两个留着大胡子的中东人正冲他挤眉弄眼,那样子是十分凶狠的。说到这里他表演了一番,我们都哈哈哈大小起来 。但是事后想想这确实是极其危险的事情。那时正是中东难民往欧洲涌的时期,许多国家都拒绝了这些难民,我当时小,觉得他们很是冷漠,跟着美国把中东打的乱七八糟的还拒绝帮助难民,还是德国够意思(我那时觉得,德国一定是出于二战的内疚和负罪感) 不过没多久,我学画画的学校有个去德国留学的同学失踪了,我再也不这么想了。总之,听说中东大胡子在德国不干好事,还偷了老冯一千块的耐克鞋,老冯扼腕叹息。 其实也没过多久,距离老冯“脱口秀”就一个小时吧,我已经不太记得清楚他谈话时还说了什么,但是大概是明白的,我们缺少激情,庸俗且平庸。艺术家很苦,我们不愿意为之付出。他们的眼睛长在头顶,我们的眼睛长在下巴。老冯说,曾经他有个做枪械类艺术的艺术家朋友邀请他去金三角玩,老冯很诧异,问他去那干嘛,那人答曰认识金三角的武装部队。老冯心中有些忐忑,想这趟是要去见大毒枭啊!他连连摆手拒绝。那位艺术家的作品和枪支有关,在中国是个多么敏感的话题,这类命题的作品甚至无法被允许展出。在中国,艺术的道路还是狭窄的。 毛姆曾在《月亮与六便士》里以高更为原型写主人公,远在天边的月亮,俯首可拾的六便士,我读了一遍又一遍,却想,月亮或许远在天边,六便士也并不是俯首可拾,比如现在,我绝对无法在街道上弯腰捡到一枚硬币,月亮也好,六便士也好,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只是前者显然要比后者多得多。 我也爱月亮,不然不会深夜敲键盘码字。 下课时已经十点多,天色早已黑透,老冯意犹未尽,有些惋惜有些感慨,说是怀念我们大一时的状态,嗯,我们大一时的状态确实很好,至少一个个都是鲜活的,羞怯却有创造力的,尽管课业繁重,倒是也完成了天哥布置的速写作业,而且效果还不错。 是啊,我也怀念大一时的我们,用老冯的话说,就是拥有“不可控制的勇气”,貌似是这样。想想我们那时真是美好极了。 临走时,他又说,要我们更有激情一些,这个人间其实是很值得的,真等到人死了那天,一定会留恋的。 当然他说话语气没这么文艺。 但是我想,我会永远记得今天这个晚上,那一年我大四,而那个晚上有点冷天色阴沉,老冯没有说别的,没有说学业,没有说金钱,没有说遥不可期的东西。 他对我们说,人间值得。 人生短暂,人间值得。若我们活着,就要好好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