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语香人|魔强法弱与香进烟退
香药一家,药食一家,古人的生活离不开香。诸如祭祀用香,药物用香,生活用香。香可以敬天地,礼神明,强魂魄,美容颜,增情调,体艺术。佛有众香国,“其香比于十方天人之香,最为第一”;道敬降真香,“真仙所焚之香皆闻百里,有积烟成云,积云成雨”。乃至养生炼形,无香不欢。无论宫室香,饮食香,器具香,真真应了“谁能入吾室,脱汝世俗秽”,却原来“百和清夜吐,兰烟四面充”。

俗缘都尽洗心兵,人生有味是清香,连宋代的大儒朱熹(1130-1200)都要诗写《香界》:
幽兴年来莫与同,滋兰聊欲泛光风。
真成佛国香云界,不数淮山桂树丛。
花气无边熏欲醉,灵芬一点静还通。
何须楚客纫秋佩,坐卧经行向此中。
令人痛心疾首的是,曾几何时,烟(草)侵入中国人的国土与香淡出中国人的生活,竟然同时发生了。魔强法弱多冤害,莫此为甚。

作为恶魔毗卢夜伽的化身,与养生养性目的势不戴天的烟(草),不仅是舶来品,其侵入中国也是明朝才有的事。一般认为烟草侵入中国分为南北两路。北路即从朝鲜传入东北,深受满族贵族的喜爱和青睐。朝鲜李朝《仁宗实录》丙戌(1646)五月条记:“九王喜吸南草,又欲得良鹰,南草良鹰,并可送入。”
九王系指努尔哈赤第十四子睿亲王多尔衮,虽然死后未免鞭尸之苦报,在世时却也曾权倾一时,被封“皇父摄政王”,顺治一朝多在其屋宇之下忍气吞声。以故,此处朝鲜国王投其所好,献烟草、良鹰以悦其心,烟草由是开始在东北传播。

南路,一说由琉球商船从日本运至福建,转销各地,逐渐传开(清人俞正燮《癸巳存稿》卷十);一说明嘉靖年间(或说万历年间)由菲律宾(时称吕宋国)传入,明人姚旅所撰的《露书》中说:“吕宋国出一草,曰淡巴菰,一名曰醺。以火烧一头,以一头向口,烟气从管中入喉……有人携漳州种之,今反多于吕宋,载入其国售之。”至今皆不到数百年。
而更具体的考证,还有指认竟有4条路线的。
第一条路线始于明万历年间闽、广之间,自后吴、楚(今江苏、湖北)等地纷纷移植,这是南方烟草输入第一线,国外大本营则是菲律宾,中转站是台湾,其中福建漳州又是“第一线”上“第一站”。
第二条路线始于明代天启年间从南洋一带进入广东境内,再往北传。又有记载更指明:来自大西洋的烟草经由越南直达广东。

第三条路线则从北方侵入——由日本到达朝鲜,再转辽东半岛。这条路线的传入时间与前两条并行,即在明万历——天启年间。其时清朝已建国都于沈阳,清太宗亦曾下令严禁贩卖、种植烟草。故所以起初虽是大量传入北方,有人吸食,种植者却极少;在南方两条线路,却是移种者多于吸食者。
第四条即最后一条线路,是从俄国传入新疆。时间稍晚于前三条线路,肇始于18世纪下半叶,兴旺于20世纪初。《新疆农业》载:新疆所产之烟,系黄花烟,又名莫合烟,以伊犁为著。

烟草传入如此四面出击,各地移种又与本土风俗、口味相融合,便一下以扇形态势铺开,以至遍布国中,贻患后世无穷,为害甚烈。仅仅到了明末清初,已与“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一样成了时人日常生活的重要消费。清顺治六年进士方孝标谪戍宁古塔(今黑龙江)时,就曾用当地种植的烟草款待来客。明末姚可成所辑《食物本草》,甚至认为烟草能“当饭吃”,称:
凡食烟,饥能使饱,饱能使饥,醒能使醉,醉能使醒,一切抑郁愁闷,俱可藉以消遣,故亦名忘忧草。
读来是否很像描写鸦片或“摇头丸”的口吻?

银叶荧荧宿火明,碧烟不动水沉清,如今躬逢盛世,国运昌隆,正是华夏合力驱烟,还我山河大地平沉清净的时候了。昔年陈与义在《焚香》诗中写到:
当时戒定慧,妙供均人天。
悠然凌空去,缥缈随风还。
世事有过现,熏性无变迁。
应是水中月,波定还自圆。
陈与义(1090-1138)是宋代“江西诗派”所谓“一祖三宗”之一。理学诗的趣味关乎人格修养的层次,人在幼年不易读懂,一味喜爱“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恁得明快,“吾心如秋月,碧潭光皎洁”式的相视一笑、莫逆于心,正在法进魔退、放大光明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