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大家忘记电视上的陈Si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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撑你陈老师!! |
大多数人是人云亦云的,不是人云亦云的人被塑造成了另类“英雄”。真相是,每个人都是另类的,都是特立独行的。陈扬生于1954年,人称陈Sir。1981年至2006年在广东电台任主播,2004年起主持令他在广州市民中获得极高口碑的广州电视台《新闻日日睇》节目。2009年离开广州电视台,现任佛山电台主播。
我并不知道从哪天起节目要停。我知道那一天很快就会到来,但不知道是哪一天。没有什么准备,有一种戛然而止的感觉。一年了,我的东西还在原来的办公室,等有空了,有心情了,再去收拾。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人给我解释,只是叫我不要回去上班了。一年就这么过去了,如果是你,能释怀吗?现在?那我就当地震了不用解释了吧。
这一年,我过得很高兴。做电视节目时,有很多内部的问题,也可以理解为人际纠纷。中国人离开人际纠纷,就是从地狱到了天堂。这一年我和他们没有任何联系,写文章就写文章,做节目就做节目,很快乐。
电台电视专栏微博都是表达空间
1月11日,我开始做电台节目。我不觉得这是一个崭新的开始,也不觉得特别兴奋。因为无论早年做电台还是后来做电视,与受众之间的感情是一直延续的,就跟家人相聚一样。我做了很多年电台主持人,听众都是从这个电台跟着听到那个电台,是我的老朋友了;微博上的很多博友也都是十几年的老听众老朋友。多年没见,现在大家又相见了。
无所谓大众媒体还是小众媒体,你永远不可能办一个杂志,让全世界都看。对我来说,无论做电台、电视节目,还是写微博写报纸专栏,在任何一个表达空间表达,其实都是跟朋友交流、相聚的过程。有一帮朋友就好了。朋友在一起打球是相聚,吃饭是相聚,一杯清茶侃大山也是相聚。这是我的媒体观。媒体需要制造戏剧冲突吗?这个世界本身就很戏剧化,不用刻意制造。
作为大众传播媒体的一个从业人员,我会在我的表达空间里传播价值观,传播我对一些事件的判断和评价,因为我有我的职业道德底线,也有做人的道德底线。在这个前提下,谁看我的节目,谁不看我的节目,都无所谓。
朋友之间无话不谈,有人看你聊得高兴,过来骂两句,踩一下场,甚至把你的场砸了,那也没办法。我从来不要求每个人听我的话,信我的话。大家合则来,不合则散。我不明白我们聊天,关别人什么事。
记者不仅仅是个职业
记者是一个职业,还是一项使命?每个人的定义和定位是不同的。客观上说,记者确实就是一个职业。你有很多职业选择,正巧别人不想做记者你就干了这行,正巧你干其他都没有干这个干得好,也没有干这个来钱来名,所以你选择了这个职业。我认为媒体与其他行业的不同是,媒体是社会公器,因此从业者必须有社会使命感。什么是社会使命感?就是对这个社会、对受众有一种责任,想让这个世界变好,而不是变得糟糕。这只是我的个人看法,至于别人把记者当成职业也好,当成聚宝盆也行,我都没有意见。人家怎么活跟我没有关系,我是这样活的。
我觉得记者这份工作好,适合我干。干这份工作除了养家糊口,还有一层“使命”的意义,这就够了。没有什么英雄主义情结。英雄主义的本质是悲剧的,是自我牺牲,甚至自我的毁灭,我没有这么高的境界。
我不想拯救别人,自己都救不了还救谁啊。大家在不自觉中把媒体的功能放大了,把一些不是人云亦云的人英雄化了。绝大多数人是人云亦云的,这是要承认的现实,因此不是人云亦云的人就被塑造成了另类“英雄”。真相是,每个人都是另类的,都是特立独行的,都是有自己独特的想法的。只是大部分人伪装得和别人一样,而我很少伪装而已。其实呢,我跟大家做一样的事,我也要养家糊口,我被人家骂心头也不舒服,人家冤枉我我也不高兴。
我当然不是“皇帝”
有一篇报道这样写:以前我经常和G4的年轻人一起吃饭,但后来就很少和他们吃饭了,某种程度,他们更认为陈扬是一个皇帝。
这话扯淡。当时我每天工作十五六个小时,哪有时间跟人家吃饭,我天天吃盒饭。吃饭不吃饭有什么问题,能够成为人际关系好坏的衡量标准吗?说我像个皇帝,难道我在电视台带的团队成员就是我的臣民吗?他们听我的话吗?那个团队我带了5年,过年也没几个人给我发短信;佛山电台那帮小孩我带了3个月,天天念叨来看我,这一样吗?说我严厉,我对谁都这么严厉。小孩刚刚入行,什么都不懂,肯定要培养规范化、一辈子有用的职业习惯。我教的全是常识——比如说写字要工整不要有错别字,做节目片子不能偏色,要对好白平衡……这些都是基本要求吧?
如果一个人说你的惰性是坏东西,另一个人说是好东西,还护着你,你会偏向哪边?任何人都没有自觉性,当然都需要约束。用拿破仑的话说:一个人不能赢得一场战争,但是一个人足以毁掉一场战争。做一档电视节目,整个团队就好比一台机器,每个螺丝钉都不能出差错。
在以前的团队中,我不认为自己是人际关系处不好的人。当然,我也不能说我把人际关系搞得很好,我不在乎这个。我觉得我对小孩们的工作是负责的,对这个节目负责,尽我一切的努力在负责;至于其他,我不是他妈不是他爹,还能负什么责?我公开跟我手下的记者们说,要挣钱不要来做记者。记者这个职业是可以养家糊口,但绝对不可以挣大钱。如果存着挣大钱的心,是不能做一个好记者的。
价值跟价格不是一回事
我追求做人的价值,并不在乎所得到的价格回报。价值这东西跟价格不是一回事。在价值观念范畴里无所谓得失,得就是失,失就是得。我不敢说我是对的,至少我做的是自己想做的、不后悔的事。识时务者为俊杰?那我不当俊杰不就完了,我从来不说自己是俊杰。我不鄙视“识时务”的人,人家当俊杰是人家的事情,我当不了是我的事情。以后我是否会有变化?那也说不定,人人都可能成为自己的叛徒。我当然害怕我有一天会背叛自己啊。我在电视上就说过我害怕。人人都有害怕的权利,为什么你们害怕,我就非得不害怕?当然,我希望大家鼓励我不要背叛自己。
现在?我希望大家忘记我,忘记过去电视上的陈扬。爱听电台呢就听一下我的节目,不喜欢、没时间听就不听;有时间翻报纸呢翻一下我的专栏,没时间就不翻。我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我。
我做了5年G4这档节目,最大的收获是做了5年电视。最快乐的经历是每天躺下来的时候听着自己的骨头嘎嘎嘎地歌唱。
“我始终怀抱正义情谊的理想,将街坊的痛当成自己的痛,将街坊的欢乐当成自己的欢乐,以广州为家园,以广州为己任,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这是我在节目中的一段话,也是我的肺腑之言。我现在已经没有观众了,因而也没有什么肺腑之言要说。
陈Sir说
我从来不照镜子,洗脸刷牙时也不照镜子。不是刻意,没有爱好,说明我不是自恋的人。
我是没有怨气的人。十几年前我在节目中就那样说:埋怨是生活中的毒药,你可以去介绍、享受美好的生活,为什么要埋怨呢?小孩会经常埋怨这个埋怨那个,埋怨会带你走向黑暗的情绪而出不来,我觉得我的心是光明的,我没有埋怨。
我曹经评价广州是“正义广州、情义广州”。这是对人与人之间关系很理想化的描述。
这个时代,青年拙于动手,不屑动手。不会动手和不屑动手的人爱抱怨是必然的。这不好。所以,我—直说男的要揸螺丝批,女的要学做针线。
采访手记
在《新周刊》2009新锐榜的颁奖礼上,主持人胡一虎问台上的嘉宾们一一2009年最恨什么最爱什么?当时陈Sir的回答是:最恨胡一虎,没有通知他去参加《一虎一席谈》节目有关广州番禺垃圾焚烧事件的专场录制。最爱在垃圾焚烧事件中表现出色的番禺市民、番禺政府、广州街坊、广州政府,“全部爱晒”(粤语,指全都爱)。
整个2009年对陈Sir来说,他只记挂一件事,就是番禺街坊反对垃圾焚烧事件,一件事牵挂了他全部的爱与恨。作为一个番禺居民,我还是有点感动的。采访那天,我很想找机会对他表达—下感谢,但没有机会说。我看到了他扬长而去的背影,谈不上气宇轩昂,谈不上仙风道骨,就是一个朴素男人的普通背影。他不应酬场面,不和权贵攀谈,也不特立独行故作清高,就是说想说的话做想做的事。
采访前,闺密要我转告,说陈Sir啊,街坊很想念他。我想,陈Sir就是一个懂得街坊情谊的人,所以街坊愿意回报他最朴素的问候和挂念。
转载自《新周刊》2010-04-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