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抄丨《我与你》马丁·布伯

《我与你》封面
你必须自己开始。假如你自己不以积极的爱去深入生存,假如你不以自己的方式去为自己揭示生存的意义,那么对你来说,生存就将依然是没有意义的。每一件事物都在等待着你去圣化;每一件事物都在等待着在相见中被你发现,在相见中被你实现。用你的全部存在去同世界相会吧,这样,你也将与上帝相会。
另一极富启发性的例子是真正的心理分析医生与其病人的关系,它同样充分表明了相互性的标准局限性。如果他只是满足于“分析"病人,即从其心理世界中挖掘出无意识要素,并把通过这种程序加以转变了的心理能投放到有意识的人生工作中去,那么,也许他的治疗会取得一定的成功,在最好的情况下,他能帮助心理紊乱无序的人在某种程度上调整自己,整合自己。但是,他却根本无法完成自己真正的任务一让萎缩的人格中心获得再生。唯有这样的医生方能胜任此任务:他以深邃的眼光洞见到一罹病心灵中潜伏的统一性,但若欲如此,医生必得与病人建立人格与人格间的伙伴关系,切不能把他当作观察、研究的对象。为了把这种统一性解放出来,为了让病人建立与世界的新和谐并实现其统一性,医生必须像教师一样,不仅仅拘泥于两极关系中自己的一方,且同时要凭借“现时性"的力量站到另一极去,设身处地的体会治疗效果。同样,倘若病人竟然进行“总结",站到医生一极来体验效果,则这样特定的“治疗"关系便不复存在。在人际关系中,既亲若兄弟,又落落寡合,唯此种人才可治疗他人,教育他人。
艺术也同样如此。艺术家观照相遇,形象在观照中敞亮自身,艺术家将其幽闭于“结构"。但结构存在于人的大千世界而非神的世界,即人并未瞥见它,它仍在此间,休眠于此世。
中国诗人曾有过这样一番经历:人们不愿聆听他用玉笛奏出的妙乐,于是他转向神明,但神却拒绝了他的盛情,因为人也能听闻此白。无可奈何,诗人只好返还与结构有不解之缘的人类。旋律虔心蕲求与人相遇,企望人能在瞬间永恒中打破结构牢笼,洞悉形象自体。人到来了,但他只是经验他所能经验的:它如此这般的构成,它表达了如此这般的东西,它具有如此这般的性质,它由此而居于如此这般的地位。
这并非意指:科学理性与审美理性乃是不必要的;这只是说,它们效忠于囊括一切理性的关系真理,从属于超理性的业绩。再有,人的纯粹活动,人的无意欲行动超乎于认识精神与艺术精神之上,因为有限具体的个人在这里无须依附恒久的质料,他自身就是比任何质料更为久长的结构;言说之洪亮音乐在他周围振响,生机勃勃,直抵精神的灿烂星空。在此间,“你"在幽深奥赜中呈现于人,于玄秘之境向人呼唤,而人以其整个人生报以回答。在此间,语言时时化为人生,此人生既实现法则又破除法则(为使精神在世间长存不殆,两者均必不可少),这即是教育。教育的目的非是告知后人存在什么或必会存在什么,而是晓喻他们如何让精神充盈人生,如何与“你"相遇。此即是说,要随时准备为人而转成“你",向他们敞开“你"之世界;不,不只是准备,要反复不断地亲近他们、打动他们。
因为,反思本身就意味着人反抗物性生存,它促使人超脱身内卑下的欲求,透破功名利禄的束缚,进抵不为形躯之我所囿的境界。所不同者乃是超越的指向,换句话说,反抗只是从消极方面表明了超越的性质,但超越身具有何种价值内容,人于何处获得安身立命之所,却仍是悬而未决的问题。由此便产生出“自失"说与“自圣"说之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