剽窃的诗歌史
潜在现实 雨不停地落,几万滴雨珠 总会淋湿裤脚 空气的湿度,教堂门口冰冷的门把手 撑开雨伞本身可能带来的麻烦—— 你的伞已破旧,伞骨失灵 这一切使你望而却步 也不是非回家不可 在一天的这个时间 离地球转至自身的背面还有两小时 你可以持续写诗 最初只是起身的念头 因为家是安逸的,你可以缩在屋里看书 洗个澡,缓解浑身的疲惫 或是找朋友聊天 但也不是非立即出发不可 如果是晴天,你也许早已起身 但是也不会太匆忙 想到最近发生的事,参加婚礼的人们手捧圣经 像墙上的圣像画一样迎接摄影机 这些动作都已不再可以变更 接下来的行为却要遭遇分岔 尽管它们本身并非那么重要 尤其是在还没有卷入太多事物的时候 你只是在脑海里动了初步的念头 埋在脑细胞中的杠杆 可以撬动更多的物质 成倍地、取决于你的思维能够延展的长度 短期内也许不会发生,但你意识到 这确实会创造另外一个世界 明天,你可能推迟起床 并为此错过更多!想想看 一小时会错过多少事物? 即使闭目沉思,也会有一千个想法 从你脑海飘过(盆舟倾覆 路上你总会遇到一些人 尽管其中多数你不认识 这起初看起来无足轻重 但是总有一件事,一个东西 触发了某个开关,使你在后来偏离更多) 你当然不会错过明晚的约会 但是因为此时的差异 你将谈到也许不同的内容 明天,你不会发生太多的变化 但如果没有这雨 你此时的记忆就不会被淋湿 当然,一首诗看起来无关紧要 至少在最初看起来确实如此 要是在另一天,你也许早已离开 你不会听到木工修理桌椅,相反 你离开的响动将出现在别人的感觉中 也许唤起同样微小的意识 这听上去无足轻重 但你意识到周围有一些浮动的行动因子 比外面的雨水还多,耶稣受难像上 新鲜的血痕被潮气氤湿 窗户是黑的,你看到自己的影子 朝着更真实的自己望着 但你仍然决定待下去,因为雨一直在落 直到降灵节,直到空气中的雨都变成雪 路上的棺椁在雨中变轻 你感到一丝不快,在短期内 它不会越积越多,像是其他任何事物 如果现在就回家,仅仅会淋湿裤脚 也许,冰冷的门把手让你不悦 雨中的蔷薇花,看与不看没有什么不同 所以你的抱怨应该不多也不少 至少在达到峰值之后 不会继续增加。尽管你知道 也许很久之后将会有更大的差异 使现在的你站在深渊的一侧 不久之后,你将会听到 你迈此一脚时产生的扑通一声 你本不至于为此抱怨 仅仅是一些没有预料到的雨水 以及一把早该修理的伞 你多次想到的事情 有时是在与雨水无关的时刻 尘世并不经常下雨 月球上雨水千载难逢 其他的真空也是如此 仅仅一根伞骨不会造成多大的不便 瞧瞧那些僧侣,裸着头朝雨水冲去 他们的心像口袋一样扎紧 贮藏着永远不会被淋湿的小麦 雨继续落着 它是造成你如今困境的原因 你把它写了下来 尽管这首诗看上去不必发生 小毛孩 当我揶揄时,一定会引起 老人家的哂笑,因为他们更兴 自我批评。相对而言,异邦人处于 错综复杂的城市拓扑学外围, 但是反攻却迟迟不至。而新的ID 正遗失于一场伪造。当年代失修 我仍把语言拱手让出,不曾考虑 历史上曾经出现的败笔 饕餮的纹络,在项庄的剑柄上蠢蠢 欲动,仿佛美学的人民币 足以填饱每个人的肠胃 却不会带来汇率上的不适。 匈奴人逐水草而居的后裔 培养了我的异国性,仿佛那里 遍地黄金,大腹便便的休谟 也在加州的伯利恒 蹲上了黄金厕所。相比而言 仅仅在长江上游个泳 龟山上吐口气,设计出三峡 出平湖,已经是一种 意识形态的克制。 曾经 生活的每一天都是节日,在三体 的娘胎里,量子的加速度 发出朝向河外星系的核辐射 黄土高原,那黄河清理过腋窝的褶皱里 仍驻扎着 红军遗留下的汗液和虱子…… 《流萤集》 这些小诗如今可都已在纸堆里苍黄 蜜蜂却还在词语的蕊里飞舞 父与子 1 我能够不再朝他嗷嗷叫 这却不再是一个胜利 也许在这些忙碌中我懂得了 食物并不总是在他那边 懂得了作为父亲 也会身上沾满尘土并日趋老化 和众星球上的其他构造一样 毕竟他也需要混饱肚子 需要女人 需要偶尔发脾气,酗酒,骂人 以此完成属于一个男人的尊严 而在跟生活的对抗中 我意识到了比他更重要的敌人 我们双方都受到后者的摧残 所以我不再有愤怒 甚至想要忏悔 对着一个新的想象中的神 当我也需要填饱肚子 并且很快地 我也需要女人 甚至需要一个可有可无的儿子 来作为自己生活的陪衬 2 当夜深人静,我感到孤独 明白自己并非无所不能 就像他也终于明白,身体是肉长的 人也会死 我会疲倦地睡到天亮 情愿白昼被宙斯偷去 就像他也想吃口热饭 眼红于阳台上的热带植物 我的理想并非不同于他的理想 甚至我也有洁癖 热衷于打扫一间关满了词语之畜的屋子 在某些方面我们都是最精明的会计 像他一样,我会忏悔 会有一天突然说 一条没有名字的河 对自己发生了致命的吸引 我们都面临深渊 在伦理上保守 行动上激进 并且各自改变了日常语言的某些形式 我写诗,而他不理解 即使这种不同也是我们的相似 阿梅迪奥·莫迪里阿尼的女人像 也许 这与涨潮落潮无关,而与 他对重力的克服有关 头发漫长如国界 缠绕并束缚着数不清的种族 我在想画家 何以置比例于不顾 如同是一把漫长的刷子 拖住了他的手 而你拉开的目光 只会使下坠的马奶葡萄 又被雨水加重了甜味 剽窃的诗歌史 在莫斯科的一座监狱里 让-维克多·彭赛特 拿破仑麾下的 工兵军官 在没有任何帮助的情况下 重构着 他在蒙热(Monge) 和卡诺(Carnot)课上 所学过的几何学 《论 图形的 射影性质》 1822年发表 因此 在法兰克福 在东京 在耶路撒冷 是否有一位 法西斯军官 在铁幕后 来回踱步 思考着 摄影机 (原子笔) 小区监视镜头 (瑞典轻型纸) 北斗卫星导航系统 (手机备忘录) 之于 银幕 (诗) 的关系 剽窃的诗歌史Ⅱ 诗歌史 首先是 几何学 的历史 不是艺术也非技术,而是奥秘 要解开它,只需要某种神奇的药水 词汇 与眼球 的投影关系 剽窃的诗歌史Ⅲ 诗歌史 首先 与医学史相联系 爱森斯坦、达·芬奇、卡拉瓦乔、孙思邈 对人体解剖学的理解 扁鹊 ‘见’ 蔡桓公 神医华佗 刮 关羽的骨头 尝 尽百草 有透明肠子的 黄帝 湖北蕲水人 写在 《本草纲目》的 屠呦呦 一个老农 匍匐于青蒿之间 日暖桑麻光似泼 电影 首先应该是一次抵抗 让-吕克·戈达尔 很显然 知道这一点 但是,如今 好像习惯 忽视法国人 庞德《晨曲》 (祭品集) 清爽如浅白湿润的叶子 铃兰 黎明时她躺在我身边 《扇子》 扇,白色丝绸 纯洁如露,细草叶子上的 你也被捐弃。 * 你唇上的化学物品 夜晚间消散在盥洗室 我的诗句没有引起注意 在暗室里化成了石英 ** 华兹华斯的朋友认为,如果华兹华斯果真践行了他的观念的话,这只意味着,如果有数量和类型上都足够适宜的读者反馈说他们感受到了愉悦,一个群体的诗歌就被生产出来了,并将永久地引起人类的兴趣,其在多样性上也不会是无关紧要的。他的这些朋友预言,这将可能是一个新的诗歌类型的诞生。 莲 风灌进裤脚 裸子植物与人无关地飘飞着 在你所经过的秋天 植物兀自枯落 童话在书屋中被编写 狼狠狠舔着婴儿的脚 鲜血流在农夫离去的田垄上 黑夜的星星无关地亮着 我口中残存的砂子 继续在咽喉磨损 池塘深处的一截莲藕 如今被镐头斩断 盛满露水的荷花 在涟漪中发出痉挛 深处的一截莲藕 像一枝根茎被折断 * 你弥散万物时 在地球的对跖点 在盛夏的无花果中 飘来了你的香气 提示着我,人类还有自己的气味 散发着荷尔蒙,在泥淖和陋室中都有生长的潜能 我的欲念平息 参观了佛像 灰扑扑的脚趾上仿佛生出绒毛 出来时,看到光的粒子打在手指上 那些念头仿佛刚刚诞生 你躲在阁楼里 点亮身体的小蜡烛 他和我一样 和我一样 和人一样 无辜的男人们 在那深深的阁楼里 星光在你的身体上抖动 在窗外的鹅卵石上 口中呢喃有声 相比以太,那是更尖锐的实体 一盏欢愉的灯塔 在深夜的阁楼闪亮 * 你是一个孩子 比一个孩子更像一个孩子 当我读到智惠子 在我更年轻的梦里 哭泣着的是一个婴儿 他的肺部初次接触氧气 那时我也是一个女人 身体被充满 无数的元素迎接着日冕飘动 * 山川草木 也吹拂不动 一块无法融化的冰 像春天里的萝卜 如果你也曾住在中国北方的田野 它只有一个春天的时间 把自己的心空掉 在雪地里成长起来 绿的叶子 白的花 和世间其他的奇迹一起 凌晨3:34 的语音文本 词语绕过我的颈部 我20岁的颈部。 词语绕在我的骨头上 在我的喉咙里,我的嗓音里 白色的词语。 黑色的鸡,铁,夜晚的声音。 爆米花的声音。词语。 我身体的接线管里 头脑中,扁桃体中 一架红色的灯 亮着黄色的信号 我每个关节上的齿轮转动不息 词语在它们钢琴的键,在铸造的铁条中 词语生产出自己的废料 词语在我的胃部消化粉碎 词语朝我的口腔打出饱嗝 词语用我的腿走路 词语的喷剂用我的淋巴组织分泌 词语脱落如毛发,随年龄的增长而代谢 如两只山楂灯笼 挂在树上的牛仔 词语对着秋天的风掖紧自己的袖子 在地下铁路里 词语至今尚未找到自己的路线 语音文本Ⅱ 你的嘴巴是这个世界的真相,其他的一切也都是外星的,夜晚的路灯在灰色的惨白之中发出最后的阴影。那声音也是被放大的。 传到了紫外线之外,世间蒙昧的人只能在泥沙中看四处飘散的霾,把城市住了人的呼吸管道之中,在方圆几千里内是北京及其卫星城的工厂发出的烟,是春天的蜂巢一样新兴的建筑。 你能嗅到这被重新装潢的土地散发的新鲜的油漆的味道,夜晚里有极昼现象从北方的天空跳动着像蜈蚣的爪子,张牙舞爪,戴着口罩的人们把自己的嘴巴变成了一株不会呼吸的蘑菇,枯萎是在秋天的落叶里,是在银行卡已经被透支的账单里。 眼球偏移着路灯,注视着人们走进这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