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蒂庵中

繼續讀《唐弢藏珍》。這本冊子不知是以何標準來排列先後坐㳄。估計是按照官方的行政地位。故以陳毅開頭。緊跟著郭沫若。茅盾。巴金。葉聖陶。朱自清。趙樸初。此後便是一般作家文士。對這樣的做法我很不以為然。
郭老的字和詩都不為我所喜。所見那麼多墨跡。只覺得他題給黃裳先生的那一葉詩箋內容很好。很難相信是他所寫:“偶語詩書曾棄市。世間仍自有詩書。周厲當年流彘後。衛巫勳業復何如。”這樣的痛快老辣並不覺得是多麼陳舊的往事。
茅盾的字清秀而有骨力。然續始終認為他的作品先入為主的概念太多。缺乏感人的細節。所以也不大想看。還是後頭的文士好看。沒想到有謝國楨先生兩葉詩箋。都寫的自己的詩作。加上短短的題記。言簡而意長。
曾經寫過小文。寫對謝先生文章的崇仰:“我很喜歡剛主先生的文章和法書。前數年四處搜羅他老人家在上海古籍出版那一套《瓜蒂庵藏明清掌故叢刊》。這些書自然是好看的。可我似乎更喜歡書後謝翁的幾葉墨筆題跋。人書俱老。蕭疏逸致。可惜後出的幾種不知為何變成了排印。真是大煞風景的事。這一套書我好像還差個兩三種。也不知什麼時候可以集齊。謝先生的散篇文字結集有《瓜蒂庵文集》一種。大凡題跋游記憶舊懷人盡皆收錄。”
尤其是幾種記游的日記。早年《三吳回憶錄》寫南下訪書之遊歷。書生意趣。單純而愉悅。文筆亦空靈高妙。又收錄一種六〇年代往蜀中成都訪學更由重慶下三峽的游記。看他老人家在成都講學。訪舊書店。和蒙文通先生交遊論學。逛公園。酌小酒。有恍如隔世之感。
寫給唐弢的第一箋尤其儒雅耐讀:“一醉始覺天地寬。年華無計挽狂顛。管他明日生公事。且盡樽前苜蓿盤。四壁書塵多漠漠。孤窗鐙影尚旋旋。叢殘檢點尋舊跡。遙聽笙歌海外傳。”後附跋語:“讀黃仲則兩當軒詩‘半世能狂亦可哀’之句。因而有感輒成菲作。即請唐弢同志方家指正。”
這葉詩箋寫於整四十年前。正是剛主翁人書俱老之時。鋒芒俱無而一團藴藉。正是曲園老人所制箋紙“如面談”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