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人已乘黄鹤去
他自杀了。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耳中突然响起隆隆地轰鸣声,震得我发蒙,我甚至觉得有点莫名其妙,脑袋中飞快地思考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反复问对方了3遍,你说什么?
其实我和他接触的不多,只是培训的时候见过,仅此而已。
由于他长相出众,在一群歪瓜裂枣中格外被人关注。那会大家刚出校门,其实还都是一群孩子,每天嘻嘻哈哈苦逼兮兮地关在一起,消遣的事儿几乎没有,眼珠子只能往这些皮相出众的人身上瞅。他是一个极其低调的人,存在感也不高,但比较奇特的就是当你发现他了以后就会觉得,这个长这么好看的人怎么原来就没发现?想想大概因为他不是很高吧,175左右,大家都穿得绿悠悠的一片,他剃着一个寸头,乍一看确实不太容易注意。他皮肤很白,特别是在大家都晒成了乌鸡的情况下,女孩子臭美偶尔还抹个粉,男生个个都紫茄子色的,他就格外耀眼。对了,他的声音很好听,普通话非常标准,是一种带有一点点鼻音的年轻男孩子的声音,唱歌的时候声音很亮,类似一株潮湿的向阳绿色植物、清澈的溪水。我第一次注意到他就是因为他上台唱了一首歌,泰语的,我一直都觉得泰语的发音有一点点娘娘的感觉并不是很喜欢,他唱得却很好听,他站在台上,低头看着手机,认认真真地唱着歌。这种好听是一种普通的好听,说实在的他也许没有我描写得这么夸张,就是比普通人好一点的那种,就像他唱歌吧,就是好听,也谈不上惊艳,我就记住了他。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我开始留意他的传闻。我们班有一个和他同寝室的,可惜我不善于打听八卦,也可能我比较无趣,也没有人来和我分享八卦,只能支离破碎的听到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儿。我们被要求每天整理内务,这对于我来说简直是一种煎熬,后来检查懈怠了,一些人也慢慢不再叠被子,比如我。但听说他每天仍然坚持将内务整理好。可能因为我做不到这种,所以我格外佩服这类有毅力的人,我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好像也没有什么追求,没有爱好,对自己也没有要求,散漫的得过且过。名校,长相出众,性格温和,待人彬彬有礼,这就是我对他的总结。
后来有次晚上训练休息的空隙,我们班一群人窝在一起讲话,谈论起了他,那个和他同寝室的起哄,喊他过来,他微微一笑,大大方方地和我们坐在了一起,悄咪咪一些女孩也坐了过来,我比较厚脸皮,马上开始询问他的感情史,他也并不扭捏,微笑着回答了各个问题,周围的人起哄的时候,他就笑笑不说话。当有人看向他的时候,他就会露出微笑。我也注意到过,他不笑的样子是冷淡得近乎冷漠,他似乎已经学会了用微笑来掩盖这点冷淡,只要有人望向他,他就会友好地弯起嘴唇。我是一个严格的颜控,最喜欢的是他的眉眼,薄薄的单眼皮,眼角很尖,是典型的凤眼,鼻梁笔直,眉毛长得差一点,脸的棱角很好看。他很年轻,像一棵小树苗,糅合了男孩和青年的味道。他恰到好处地在人群中待着,并不主动出声,也不沉默不言,维持着笑容。人越来越多,话题越来越偏,我反而觉得有些无聊,便走开了。
接下来我偶尔也会调戏一下他,作出迷妹的样子,他也就好脾气笑一笑,并不搭腔,却也不算敷衍。作为一个学渣,即使是考研阶段,我都没有见过像他这种克制的人,他好像一个规律的钟,滴答滴答,即使最无聊的鸡汤,他都不会玩手机,从来没有敲过二郎腿,那么笔挺地坐着,神情专注,淡淡的,疏离的,默默地在人群中。
直到到培训结束的爬毕业墙,我和他有了第二次接触。老套的煽情台词,走剧本一样的剧情,还用音响放着催泪的曲子,大多数人都哭得稀里哗啦的,当然了,大多数的我们还是孩子而已。那个绿色的铁皮墙挺高的,爬毕业墙需要人梯,个子比较高的男生都很主动站出来了,还有几个个子可能还没我高没我魁梧的男孩子也出来了,他也很自然地走到了人梯中。我内心其实是非常非常抗拒的,作为一个胖子,真的不想踩在这些男孩子身上,也不想像吊大象一样被提上去。我随波逐流地在下面做着保护者,旁边还在对我们泼水,所有人都在往上看,我被浇得眼睛都睁不开了,眯缝着眼看着周围密密麻麻的手臂还有上面窄窄的天空向下够直了的胳膊,我旁边的女孩哭得一抽抽的让人心疼,无措地伸直了我抓住她的手扶在了第二节人梯弯曲的膝盖上,大家都向中间挤成一团,试图保护那些爬人梯的人,虽然这是一个居心叵测的游戏,不可避免我心中还是有点触动的。国际惯例,失败了两次,因为违反了不能讲话的规则,我们被训斥得灰头土脸,那些人梯们被扒开了肩膀处的衣服露出被踩出淤血的痕迹,向我们展示,男孩们脸上都露出了复杂的神色,有点无奈又有点自豪和骄傲还有点不耐烦。第三次大家都很沉默,其实我也不知道前两次是不是真的有人在讲话,反正就那么闷不吭声地眯着眼睛往上看,头发湿透了贴脸上,人梯男孩们偶尔甩一下头发,甩出的水珠既有淋的水,也有汗水,正值酷暑,我看着那些男孩们都咬紧了牙关,眉头紧皱着,那一刻我真的觉得他们都挺可爱的挺招人疼的,这个玩弄人心的游戏啊。有人拍我的肩膀示意该我上去了,其实我已经是第二次上去了,踩着男孩们单薄的肩膀,我觉得自己肯定被提上去的样子很狰狞,不论是提我的还是撑起我的男孩肯定吃奶的力气都用出来了,被提上去的时间几乎是瞬间,拎上去后大家都不会再关注你,因为需要那么一刻不停地拎着人,我记得我踩过男孩的肩膀,但是其实抓住自己的人比较多,并不能记得清楚,第一次上去其实我还是晕乎乎的,第二次我决定要记住抓住我的人。其实玩这个游戏的时候脑袋里挺空白的,来不及反应的感觉,就那么被推搡着执行,作为一个胖子,我真的挺害怕也挺害臊的,当然这是踩人梯之前的心理活动,我竭力向上伸长手臂,让上面的人能抓住我,然后我就被提上去了,被放下来的时候我回握住了最后放手的那个人的胳膊,我一看,是他。
他的脸因为用力涨的通红,微微喘着气,没有笑容修饰的面孔有些冷淡,他淡淡地撇了我一眼,继续去拎人了。
再后来,培训结束,大多数人就分道扬镳了,这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的事情,我和他再也没有机会联系了,我对他的兴趣与热情也慢慢冷却了下来。
那晚聚众聊天我问过他,如果你遇见喜欢的女孩,你会主动示好吗?他说当然会啊!也有人当众问过他喜欢的类型,他倒是说出了一个特征。我追问过那个女孩是谁,他倒是没有明确说是谁,我想来想去随便说了一个名字,他也再没回复。后来倒也证实了他的这些说辞,他在拒绝一众对他趋之若鹜的女孩子后不久便主动追求了一个女孩,竟然就是当初我随便说的名字歪打正着了,隆重地宣布脱单了,可能他想尽快摆脱那种被追逐的境地?他打开了封存依旧的朋友圈,开始散发出恋爱的酸臭味,我也乘机把他原来的票圈视奸了一遍,发现他比看起来有趣多了,并不是刻板的温柔男这种人设。不知道,反正我也没有再和他联系过,毕业墙结束之后我到他们寝室送了他可乐表示感谢,据说那天他收到的礼物最多,不过也是后话了。
在他没有脱单之前,我倒是邀请他一起去宜家买东西,以便在出租屋里使用,他这个摆钟拒绝了我工作日的邀请,说了自己的学习安排,不过倒是答应周末一起去,他回复的比较慢,有一搭没一搭的,而我是个急性子,再三确认日期后,他莫名反悔拒绝了我,这可把我气坏了,甚至给他贴上了装模作样的标签,他的理由是:以后可以一起玩,但是认真思考之后觉得孤男寡女去买家具不合适。我澄清了自己的动机对他没有想法,也就不欢而散了。其实我当时的想法是,我人生地不熟,和其他人也不要好,还不如找个自己看得顺眼的一起去买东西,也可以满足一下我自己的各种好奇。
以后再有机会见面,我再也没有主动去调戏和他搭茬儿了,只是那么静静看着他,像欣赏一棵绿色的植物。
我真的不会人际交往,或者说我无法识别自己的需求是否是强人所难,反正其实我没什么朋友,也不讨人喜欢,我也不喜欢与人交往,甚至走在路上也不喜欢和人打招呼,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其实就是我自己不知所措而已,我高兴与谁讲话就与谁讲话,不愿意搭理谁就不愿意搭理谁,因为这个原因我曾经吃过大亏,可惜直到现在我仍然没有吸取教训,仍然没有变得聪明起来。
没过多久,听说他和那个女孩分开了,他删除了所有疯狂秀恩爱的痕迹。
那天白天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他来送资料,他一进门我就发现他了,盯着看他还引得他往我这里瞅了一眼,我看见他穿了一件很旧的白色T恤,脸上没什么表情,头发已经很长了,和原来的寸头相差很远,我当时和旁边的人提了这个事情,悄悄吐槽他变丑了,他送完资料就走了。
对,永远地走了。
那天我和一些朋友玩到了很晚很晚,然而他就在那个午夜,纵身一跃。
他是不是自由了。
我在想,他那个时候有没有解脱的感觉,这究竟是一个意外还是他的夙愿?我哭了很久,我甚至脑残地想,如果,如果那天白天我喊住了他,调笑他该剪头发了,是不是能改变点什么呢?
我多么想抓住他的胳膊,就像他曾经抓住我那样。
说不清我的感觉,我确定自己不是爱上或者爱情地喜欢上这个男孩子,可能是因为颜控在作祟,也可能是,他是我向往的、想成为的人。
现在想起那一天,仍然觉得很恍惚,我一个人流了一天的眼泪,其实在别人看来,我真的没有必要有这么大的反应,可是我却觉得异常悲伤和惋惜,我不惜使用了不该使用的人情,逾矩了解了一些情况,我想去送他最后一程,想去看看培养他的父母,甚至想去抱一抱那两位老人。
当然,以我的立场真的没有必要做这些事情,我和他一点都不熟,连话都没说过几句。我得知到他的父母一点都不希望任何人关注到这个事情,他们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现实,好像早就料到了这天的来临,真是可怜,他们可能时时刻刻都提心吊胆他的离开,直到他真的离他们而去。
据说周围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异常,甚至当天他还做了一些往后的计划安排,所有人仍然一如既往地喜欢他,这点是我私心地推测,毕竟我是这样喜欢他。那天晚上他甚至和家人视频了,他爸爸应该发现了什么,立刻买了第二天的机票,然而。
终究还是没有缘分。
消息还是像病毒一样迅速蔓延出去,我看到一些人或震惊或猎奇地相互讨论着这个事情,我甚至无法阻止这些在我身边喋喋不休的人,当终于有人用那种口气问我,你知不知道……我很生硬地打断了他的话。
有人说连我们这些人都觉得难过,那个女孩肯定更伤心了。
这种分类表示了我反应过大的立场。
当初他们为什么会分手呢,据说他们分手那天,因为那个女孩和其他男生多说了几句话,他突然就不见了,就那么消失了,女孩给他发消息他也不回,然后就这么无疾而终了。开始得很突然,结束得也很莫名,那会我和几个人八卦过,但是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没办法得知事实究竟是什么,只是唏嘘而已。
告诉我的人问我,你和他熟吗,为什么你……我真的无从回答,因为我真的和他一点都不熟悉,我摇头,说不熟,只是觉得很可惜。他说可能他本来就是一个极其敏感的孩子吧。
我得知消息后,去了他离开的地方,我围着楼走了一圈,所有人都行色匆匆,几天前发生的事情根本无迹可寻。
其实我还和他讲过几句话,是邀约失败之后某次活动,那个时候他还没有脱单,我很刻意地在他身边观察他,单纯欣赏着那张面孔,天气非常热,画的妆都要融没了,我借用了他莫名喜欢随身携带的一把扇子,那把扇子很旧了,是一把极其普通的塑料小扇子,类似于路边发传单同时赠送的那种小扇子,我打趣说道看来你真是个恋旧的人啊,他说,啊是啊,我笑了笑,他紧接着说道不过是对物,对人不是。接下来有了一段很尴尬的对话,我已经完全忘记了对话内容,也就几句,只是记得好像不是什么很适合聊天的话题,好像是我问了他关于信仰的问题,他当时的表情也比较敷衍,挂着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并没有想和我聊天的话不投机的样子。
写到这里,我有关他所有的记忆已经全部回忆完毕了,我的生活还在继续着,并没有任何不同,周围的人也没再提起这件事情,毕竟他其实也不在我周围的环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