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初体验:慢下来,Pardon和异乡人
(使用豆瓣已经很久了,但是从来没有在上面发表过任何自己的东西,都是作为使用工具。最近生活有些变动,希望自己也多一些改变,在豆瓣上遇到更多的朋友)
(本文写于2018.11.15)

1
早上醒来,微信群里国内的朋友们在吐槽雾霾锁城,我爬下阁楼,窗外摆花的阳台,楼上每到9点都传来的唱歌剧的男声,还有如洗的蓝天。我才意识到,我不再是这里的观光客了,我即将在这里开始认真的生活。一起都发生的太快,仅仅在几天前,我还完全在地球上另外一个地方生活。仅仅在2个月前,我还在一个正常的生活轨道里运行。
昨天去中国城大采购了一番,中午第一次做了饭。我开始逐渐适应巴黎的生活,学会了坐地铁,在最复杂的chatelet转车,学会了用公共洗衣房,知道在哪家超市买食物哪家超市买日用品,开始制定跑步路线,开始在地图上标注自己想去的餐馆和酒吧。
到达的那一天,汽车驶过圣母院,正好是整点,圣母院的钟声响彻云霄,你很难不被这一切感动,11月的巴黎,整个城市泛着金色,像是巴比松画派里的背景,前几天行李丢失的沮丧也已经烟消云散,因为,我知道,比起之后在这里的生活的苦恼或者快乐,一切才刚刚开始。
2
来接我的司机大哥说;“你居住在巴黎哪个位置,基本上决定了你对巴黎的第一印象。”得知我住的位置后,不停地感慨我运气真好。生活几日后更是感到便利,楼下不远是一条华人街,可以买到豆浆,调料,甚至还有刚刚做好的泡椒凤爪。往西走就是卢浮宫,往南走先是经过蓬皮杜,接着就看到了市政厅,过了桥就是西岱岛,整个巴黎就是从这里发散开来。
房东周叔是老华侨,上个世界70年代赤手空拳来到巴黎,做了10多年的皮包生意,在巴黎各处购置房产,现在更是在郊区享受庄主的生活,热情地邀请我带着朋友去他家做客。
入住头几天,家中电器坏了,他一个老人家往返4个小时来修电器,来了2次。巴黎人工贵,好像每家每户都掌握了基本的维修技能。周叔说,“这个房子有100多年历史了,比我都老,要爱惜呀。”“你刚刚过来,记得见人要问好,白天说Bonjour ,晚上说Bonsoir,麻烦别人要说Pardon.””楼梯都是木质地板,上下楼要小声,不要影响到别人。”
交房租的时候,周叔热情的教我生活小妙招:“谷小姐呀,我看你是学生,我告诉你,你用电暖气的时候呀,可以用一个小铁丝顶着这个电表,这个电表就不会转啦。”当我还没调整好表情,处于他的富翁身份和这个生活小妙招之间难以消化的时候,他也有点不好意思的说“中国人嘛。”
对了,当我知道我的上上任房客,住的是一个中国妓女,在美丽城站街,我又瞬间脑补了很多。
3
大概是今年年初,我一刻都不想生活在北京了。我已经在北京生活了四年,刚来的时候,站在万春亭南望紫禁城,一片气势恢弘,如同我即将要开始的青年时光。
之后,我住了胡同,去了几乎所有的景点和博物馆,新交到了好的朋友和尊敬的师长,生活逐渐进入到一个缓慢变化的过程,但我就是觉得紧张的很,无法放松,这种情绪足足困扰了我好几个月。上半年,去了非洲拍摄,我的梦想地,我曾经很认真的写入我的清单中,预计10年后实现,但是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成真了。看了太平洋,印度洋,地中海,经历了非洲象就在眼前,在梦幻的湖边喝了啤酒等落日,经历了一些好的和不好的事情。但是旅途最让我心动的还是在阿尔及利亚,我去了加缪的故乡,一个靠近地中海的小城,整个山坡都是被海风吹倒的柏树。加缪这样描写过这个地方“在阳光和苦艾的气味中,在披挂着银甲的大海上,在深蓝色的天空中,在铺满鲜花的废墟上。”就在海边非常不起眼的一个角落,有一块土褐色的石碑,上面写着“我认为的最高的荣光,就是无拘无束地爱的权利——加缪。”那天,这个地方真的就如同他书里描述的一样,气味,颜色,形状。我站在这块石碑的时候,即将满27岁,而加缪在27岁的时候第一次前往巴黎。
生活是时候得有点改变了。
非洲回来后,我试图和朋友们分享我此次行程的所见所想,但最后发现我能表达的只能占五分之一。我也没有梦想清单被划掉的欣喜,任何事物带来新鲜都是短暂的。我清醒地认识到,我除了和自己好好相处,别无选择。诚实的面对自己的欲望和缺点,做一个不那么可爱的人。
4
走之前,和朋友们聚了一次又一次。朋友们都舍不得我掏钱,可能觉得我一个无业游民,实在太可怜了,纷纷表示我没钱的时候一定要说,娜姐说回来一起开烧烤店,军哥说回来给我介绍工作,对我前途应该是都不太乐观
很神奇的是,四年前,我们怀着知青回城的心情来到这个城市,期待在这个城市里拥有更广阔的交流话题,更大胆的讨论形式。最后兜里一圈,才发现,我们这些从山里来的年轻人们曾经生活的过于乌托邦,大家都忙着讨论新房的装修,手游的更新,职场的八卦,谁又会希望像一个青年人一样去生活呢。青年人的生活是战士的生活,后面无退路,前方难辨输赢。最后兜兜转转,只有我们几个坐在一起还在讨论着亚洲四小龙的腾飞脉络,左倾右倾政治主张如何划分,茨威格如何讲述二十世纪的欧洲。
不知道是不是在这个城市,人与人的相处时间过于的短暂,拿捏尺寸的交杯换盏显然更受欢迎,过分的热络是不合时宜的。尴尬是饭局中最常见的情绪,大家害怕的是安静,或者更明确的说是交心。我也因此学会喝酒,喝酒可以让我感到日常舒适。谈论公共话题是一种落伍的表现。
当然,这一年多来,我们也很少聊太多这些话题了,大家最终还是逃不过一个城市的影响。
我知道,过分的迷恋不稳定的生活,是一种病。至少从外貌上看就是不合适的。这几年,我徒增了40斤。这让我看起来像一个心态平和的大姐。已经有至少10个人,和说说过,我长的像他们的某一个中学老师。硬核,朋克,叛逆这种词和胖子搭配起来就是违和,何况是一个女胖子。
茨威格在《昨日的世界》里写道:“在别人早已到了结婚、有孩子和有重要身份并且不得不集中精力进行奋斗的年纪,我却还始终把自己看作是一个年轻人、一个初学者、一个在自己面前尚有许多充裕时间的起步者,迟迟不为自己做出最后的决定。”时至今日,我还是幻想能够做一些不那么成熟的事情,想像一个普罗米修斯去盗火,追求那些持久和无瑕的空中楼阁。
《昨日的世界》是我从国内带过来唯一的一本书,不幸的是,随着我的行李包也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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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老攀,我是抱歉的,我感激于他和朋友们在我离开前为我准备的求婚仪式,过于浮夸的程序,让我根本处于一脸懵逼的状态,以至于惊吓大过于惊喜。虽然我们长久陪伴彼此,但他似乎总是被我的好多决定吓到,一个总是自我矛盾,内心激烈的女友,对于一个温和善良的男生不一定是好事吧,我常常为此感到抱歉。以至于拒绝他的时候,我简直完全无法原谅自己。这件事几天过后,他又像往常一样关心我的一切,彷佛这件事没有发生。
走之前回家住了几天,走的时候特别舍不得,爸爸做了一桌子菜,我多吃了一碗,他都特别开心。爸妈计划着第二天钓鱼,对于我又要离开,似乎也习以为常。挺好,过了这么多年,我和父母都已经释怀了我青春期叛逆的巨大冲突,开始接受彼此。我也开始再次对爸爸有敬佩,小的时候,爸爸在赚钱养家之余几乎从来没让我感觉的他的困难,依然像个大男孩一样带着我去玩,去唱歌。很多年来,我都习以为常。工作之后才发觉,真的太难了,需要在楼下做多少次深呼吸,才能甩掉社会带来的伤害,笑容满面的走进家门啊。
如果说这几年我真的有学到什么,那就是,成年人之间就不要互相伤害了。
6
在我到达巴黎的那天晚上,好友梦圆就过来帮助我,她来法国7年了,下个月就要结婚了,影视工作室最近也在装修。虽然是同龄人,看着她风风火火的忙着忙那,我自愧不如。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不要急,在法国你急也没用。”
这边的节奏,银行开卡是寄信,晚上8点之后,除了酒吧和部分餐厅,其他的店铺都关门了,而且周日真的是雷打不动的所有店铺关门。真是着急也没有,只能对生活好好做规划。
昨日采购完,从十三区坐上一辆uber回家,和司机小哥聊天。小哥从罗马尼亚来巴黎已经9年,虽然他看起来似乎并不大,我也只能预计他很小就离开家乡了。小哥每天都要工作接近12个小时,他之前去过西班牙,但是因为难以找到工作,又回到巴黎生活了很久,他反复说“I have no choice。”听的我很是心疼。我只能安慰他,在中国,年轻人也没有太多选择,都一样,全世界都一样。
是呀,谁想做异乡人呢!
下车,小哥说,“你叫什么名字?”我回Linda .”为了避免法国人根本无法读出我的中文名字,我统一用这个简单的英文名字来应对.小哥帮我提下来所有的行李,说:“Linda, Bonne nuit.”然后开着他的车消失在狭窄的街道,5个小时后,他的工作才会结束。
不管怎么说,我在巴黎的生活已经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