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花心41:玉兰花落满溪桥
现代“玉兰花”的概念,大致在明代确立,之前的古人将几种木兰类植物,混称为木兰、辛夷等等。唐代宰相李德裕作《忆平泉杂咏》,赞自家园子里的辛夷说——
昔年将出谷,几日对辛夷。
倚树怜芳意,攀条惜岁滋。
清阴须暂憩,秀色正堪思。
只待挥金日,殷勤泛羽卮。

当时,玉兰花及其近亲们已经在中国受到千百年的追捧,初春的宫廷、民间,都能见到它的芳姿。而且随着佛家文化兴盛,玉兰花又以其优雅高洁的形象,频频扎根于寺庙,有的能伴着晨钟暮鼓数百年。我儿时生活在一座晚清淮军将领遗留的庄园,里面有两棵古老玉兰树,系慈禧太后赏赐,至今仍在。犹记每年玉兰花瓣散落,我和伙伴们争着捡最漂亮的瓣儿,做成“花帽”或“花坠”戴。
“玉兰花落满溪桥,已住高峰见雪消……”明代僧人释今无《戏成寄记汝》中描述的景象,或是他在野外行脚时所见,但其实质已不属凡尘了。他另有一首《赠曾慈胤》道——
欲觅智珠何处是,春花几处玉兰开。
如今示汝应收取,只在衣中带得来。

——则更像是要借玉兰花“开悟”呢!佛家喜爱的诸多花卉中,堪与玉兰相比的,大概只有莲花吧?都是偏大而肥厚的花瓣,却自带一种轻盈、飘逸的神性。如今我所在的小区,也有数棵玉兰树,有的开白花,有的开紫花。每到春寒料峭时节,它们悄然绽放,与蹦跶在枝丫的麻雀、喜鹊一起,再现了古代诗、画的神韵,令人怦然心动。明末清初的屈大均甚至将两种颜色的玉兰花喻为青春男女,作《定情曲》道——
辛夷与玉兰,一白复一紫。
二花合一株,颜色更可喜。
其中紫色玉兰花,在唐朝还不多见。据晚唐作家段成式的《酉阳杂俎·续集卷九》记载,大和年间的东都(指洛阳),某百姓家有开深红色花的木兰树。桂州观察使李勃家看护宅院的人,以五千金买去栽培,一年后,开花变成紫色。可见这种玉兰花在当时被视为“奇葩”。今天人们的眼福够大了。

儿时伙伴黄毛的父母是南方人,曾因吃玉兰花瓣做的蒸糕,而震惊一方。现在看来,是少见多怪。自古就有吃花的传统,清初陈淏子所著《花镜》提及,将玉兰花瓣择洗干净,“拖面麻油煎食,极佳,或蜜浸亦可”。这还算简单的吃法,当代高级厨房里,有用玉兰花熘肉片的,一般人还尝不到呢!
无端老子出花关,转入花丛便不闲。
卧对玉兰春梦起,阳台又在一重山。
——明代张萱这首诗,系《用前韵赠李文娥歌姬》。不知他所言之“玉兰”,是不是赞美歌姬的呢?其中的脉脉温情,很容易让今人想入非非。但观察张萱一生,会发现他本人就是一朵“玉兰花”:目录学家、藏书家、书法家,曾为皇帝讲授经史制度,为官清廉,救助百姓,最后无疾端坐而逝。或许,他前世就绽放在寺院里的玉兰树上,被晨钟暮鼓洗礼百十年呢!

这种圣洁的花儿,古人从不敢玷污,即便用于食品、药品,也必赋予各种美名。清代蒋蘅《忆曲阜诸子》有道,“记得城南修禊日,玉兰花下写兰亭”。这是当代文人无法再现的景象与氛围。不客气地说: 玉兰仍健在,文人却堪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