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仿博尔赫斯）

他们叫我金刚狼，我的肉身可以快速自我修复，我的身体永远不会毁灭，我是永生。 永生，听起来很迷人，这是人类的几千年来的梦想。但是现在我已经疲倦了，我看过最美的风景，吻过最好看的女人，体验了一切我能体验的，我开始觉得这样是有问题的。直到我看见一只蝴蝶在火焰中飞舞直至毁灭，我感到无比羞愧，我的永生让我感到厌恶，我决心摆脱这一切，像正常人类一样老去。 近来我的胸口常隐隐作痛，我脱掉衣服的时候，胸口上有一个黑点。这个黑点睡着时间的消逝不断扩大，我的疼痛也与日俱增。我怀疑这是对永生者的惩罚。 我决定走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寻找摆脱永生的秘诀。 我遇见过神秘的隐士，他说人的精神是永生的。当我问他关于肉体永生问题的时候，他却说肉体永生与否并不重要。 我也见到过贪婪的炼金术师，他说永生的秘密藏在金子里面。他让我把手臂伸到火焰中，然后加入各种奇怪的液体，火焰时而变成紫色，时而变成黑色。我从他期待的眼神中看出，他是想把我的手臂炼成金子。于是我把火炉捣毁逃跑了。 后来我到了古老的东方，在这片神秘的土地上，我遇见一个炼丹的道士，在我确定他的火炉不是用来炼金子之后，我才向他请教永生的问题。 他说他毕生都在研究永生的问题，他现在的工作是为皇帝炼制永生的丹药。 我问他这种丹药是否真的有效，他说目前的丹药最多只能延寿十年。而皇帝的寿命已经进入延寿期的最后两年了，如果两年内他的研究还没有进展，他就要陪皇帝下葬。 “可能我的方向一开始就错了，”道士说，“永生的方法不在于延长寿命，延长的寿命总有用尽的一天。神性，只有具有神的体质才能永生。” 于是我向他吐露了自己永生的秘密。 道士闭上眼睛，捏一个手诀。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十分兴奋。 “有救了！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神性。你的确是永生。”道士说。 “我要如何摆脱永生？” “你要摆脱神性。”道士说。 我又向他请教胸口上的黑点，他说这是沾染了世界的污气，我已在世上活得太久，这气终于显现出来。 道士带我去了皇宫，他说要在皇宫进行一个移魂法术，把我的神性转移到皇帝身上，这样我就能摆脱永生。 尽管我对道士的方法感到怀疑，但我别无他法，只能去皇宫试一试，最近胸口的黑点疼得更厉害了。 在皇宫的大殿上摆着一个炼丹炉，上面写着一行极小的字，似乎写字的人不想被人看到这行字。我凑过头去看，看了半天才勉强看清，但不解其中的意义。这时候皇帝来了，一个穿黄色衣服的人在众人的跟随下走进大殿，道士赶紧下跪磕头，我只是站在一旁。旁边的士兵叱喝我下跪，皇帝却说：“永生者可以不跪。” 之后法术开始施行，道士在丹炉下面生起烈火，炉里的液体翻滚沸腾，发出刺鼻的气味。 我和皇帝各站在丹炉两侧，在道士不停挥舞的手势下，我感到昏昏欲睡，胸口的疼痛减轻，黑点似乎在向上移动。道士一声大喝，我感到一股气从我的头顶飞出，紧接着皇帝大叫一声，倒在地上翻滚，伴随着痛苦的叫喊。他在痛苦中脱掉衣服，胸口出现一个巨大的黑点，我也扒开自己的衣服，我的黑点消失了。 皇帝随即在巨大的疼痛中死去。皇帝的士兵们拔出剑要将我和道士围住，在冲撞中炼丹炉倒掉了，里面的火焰冲出大殿，整个大殿就像原本已经洒满汽油一样，立刻被火焰包围。士兵和道士在火焰中翻滚，发出一生中最痛苦的叫喊。 我在火焰中行走，沿着火焰走出大殿，身体感受不到一丝疼痛。这时候我想起炼丹炉上写着的那行字，上面写着： “死者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