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房子的女人

小夕认为，如果不是老妈盖了新屋，他们一家人肯定还住在老房子里面，因为他爸是不会对生活做任何改变的。

黑，是小夕每次想起老房子时脑中浮现的第一个记忆。老房子很古老了吧，是爷爷的爷爷或是更古的祖辈建的，过道、地板、房间里因年岁变得黑糊糊的，老人预备的棺材就放在过道的顶上。老房子很大，有客家特色，住了一二十户，祠堂里供奉着共同的祖先，血缘关系深深浅浅。但龃龉、争吵、干仗从未停过。越是亲兄弟越凶狠。

房子是大，但一代代繁衍，到了小夕这一代，父母加上四姐妹只分到一间房和一个灶台。不够住怎么办，亏得房子很高，中间用木板搭了一层，放多一张床，能睡觉就行了。睡觉的时候老鼠会窜来窜去，甚至爬上床，想起来都可怕啊。

其实最可怕的是有人去世做丧事的时候，不管是还住在老房子里的，还是曾经住过已经搬离了的，只要人死了，办丧事都要回祖宗堂来，尸体放在祖宗堂里，而小夕家的灶台，就正对着祖宗堂。每到这时候，小夕几姐妹连去洗个碗都心惊胆颤。

房子很大，可惟独没有厕所。上厕所就去别人家搭的猪圈里，一个粪坑一个四处漏风几块木板钉的门，夏天的时候，满墙的蛆在蠕动。

有能力的一户户的人家陆续搬离了老房子。而小夕一家还挤在一间房里。后来，小夕的大大伯，他们家搬了新房，就把那间老房借给小夕家住，灶台也给他们用。

让母亲下定决心另盖房子的，除了生活上的种种不便，肯定还有自尊在作祟。生了四个女儿已被邻里闲语，而比他人更落后是雪上加霜。这些，男人扛不起，女人只有默默挑起这份重担。

小夕一家六口，只有一亩地，靠这地种粮食让一家人饱腹是不能的，但盖房子有余了。地有了，盖房子的砖、沙、石呢？没有钱怎么办？小夕的母亲向邻居的阿姐诉苦，阿姐很同情她，说她的哥哥认识一个卖砖的老板，她让她哥哥帮忙赊几车砖应该没有问题。砖有了，又要买沙，还是没钱，小夕的母亲想到村里一个比较有钱的女人，决定去求她借点钱。然而，有钱的女人说，钱是没有的，但我可以帮你赊几车沙。钱虽然没借到，但有沙也很好。然后，小夕的母亲又去求开拖拉机的村民老国，让他帮忙运砖运沙……就这样东拼西凑，竟然把盖房子的物料凑齐了，请了几个亲戚做师傅，当然工钱也是先欠着，就这样，把房子盖起来了。虽然是粗糙，当时只盖了前面的一个厅和两个房间，但这是属于自己的、独立的房子啊。

盖房子的时候，父亲在外面打工，回到家发现房子已盖好了，说了一句：“说实话，我可没有这个胆量”。一个男人，承认自己的无能为力，是勇敢还是懦弱不得而知，但你知道你再也不能指望依靠他了。女人的确是水，在艰难生活的夹缝中淌过去，哪怕缝隙再小，也要一点点渗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