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角落里的人
外公的弟弟得了肝癌晚期,昨晚得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都忍不住不断的想起他的一生,外公其实跟这个弟弟来往的并不多,因为外公应该算是上门女婿的。那个时候外公是家里实在贫困在去做上门女婿,陕西那时候交通九几年的时候还是不发达的,粮食很多但是没钱,不来往就不来往了。后来种种原因我妈妈算是在我外公这个弟弟家了住了两年出嫁的,算是半个娘家的,因着这层关系这么多年来我们来往密切,确切的说,是我这个小外公找我们来往要多一些。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他们家是什么样子。
打我从记事起,我外公的这个弟弟就常来我们家,他个子不高,因着一条腿已经残废又显得更加的矮小了,老是拄着一根不知道什么地方捡来的棍子,一步一晃,幅度也很大,头发灰白,皮肤黑黄发亮,因为没有保暖的衣服,粗糙的中山装样式的衣服一层又一层的穿。而且是蹭别人的摩托车过来的,总是一层厚厚的灰尘,一脸疲惫的坐在沙发上,胡子也稀稀疏疏的灰色里面带着白,应该是路途劳累,到我家的进去就看见他毫无精神,面无表情,有时候想拉住我跟我说说话,但是因为他的方言太浓重,加之跟我们这些小孩子实在也没有什么共同话题,也是三言两语没了下文。而且他确实也没有外公招人稀罕,我外公只要看见我,总是笑眯眯的从深蓝色的中山装口袋里掏出钱来,我只需要拿着钱朝我外公笑一笑,就可以去买好吃的,而他从来看见我只有干笑,那时候的我渐渐的由第一次见他时候的期待到后来在见他叫一声就跑,到最后干脆朝他笑笑,回答他几个简短的问题就好。他吃饭的时候总是吃的特别仔细特别香,面条的汤汁弄的到处都是,声音也特别大,那时候我有点不喜欢他,总觉得为什么总是要来呢?住两天还要求我爸送他回去,怎么会有一个人天天都这么喜欢麻烦别人吗?
他有三个孩子,个个都是一表人材,大方得体,完全也看不出大山里小家子气的痕迹,在我小的时候,她的儿女们也在读书,几乎是每年爬起来都要瘸着一条腿挣扎着四处借钱,他们家也种庄稼,可是无奈庄稼带来收益的速度远不如三张嗷嗷待哺的嘴来的急切。尽管我们那个时候刚开始做生意日子也不好过,但是比起他来,他的艰难是明面上的,所以即使出去借钱,也必须得帮忙度过这个难关。即使是这样他的大女儿和二儿子也没能去上大学早早辍学去赚钱养家,如今女儿也是早已经出嫁,二儿子去做了上门女婿,小日子也过的很是红火,还有一个小儿子我叫小舅舅非常优秀上了不错的大学,前年开始在深圳上班,也开始自食其力。现在政府给他申请了低保,他步履蹒跚,有时候甚至需要靠爬上台阶,仍旧养几头猪,加上补助,虽然不多,但是至少不再有巨大的窟窿要去填了。日子亮晃晃的就在眼前了,眼看着这一家的日子终于要翻过篇了。
查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我不住的在想,想以前他在我家的局促和尴尬的情形,想他坐在沙发上一闪而过忧愁的表情,想他那时候做为一个灰头土脸的中年男人一直四处求人的心酸无奈,他不知道一次次求人的难堪吗?当然知道,不然不会抽烟的他也不会在怀里揣上一盒最便宜的烟,见人就发,可是没办法生活的重担压下来的时候,只能去做。不管什么结果,他都得拢着这一大家子往前走。
现在,在他正准备把低了半辈子的头稍微抬起来松一口气的时候,说不定在半夜睡了一个踏实觉又醒过来的时候看着外面的月光觉得夜色很美,,也许他还不止一次的计划要修一修家里的房子,好准备给小儿子娶媳妇,没事还关注着猪肉的价格浮动,虽然比不了大富大贵,但是日子还行。至少不用熬。一切又一下子回到了从前,甚至比从前还要严苛,从前只不过是一次次的压垮他,这一次毫无疑问的要结结实实的把他打翻在地。
总是听有人说,自己的存在不是为了别人的,要为自己活才有价值才有意义,那我这个小外公呢,他有没有考虑过一分钟要为自己活?有没有在生活没有察觉的时候,悄悄的把生活的重担撂在一边偷会儿懒,在病床上做无意义的治疗跟时间去较量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的一生,虽然不够完美,手忙脚乱的填写了很多答案,有一些还是错的,但总体来说是不是还行?我觉得还行吧。他已经刷了太多的hard模式了,希望这次生活给他开了个大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