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深秋种在安达卢西亚
秋天是个萧瑟的季节,即使今年的夏天特别漫长,能延续到秋天的温存已是强弩之末,几场秋雨之后,日耳曼人的土地上已是黄叶满地,嘶吼的风声大有要提前替冬天大哥招魂的意思,猝不及防的我寻觅着最后的庇护所,赶巧机票搜索的结果也是我最爱的国度--西班牙。
虽然只去过一次马略卡岛(且后来发现还属于老是“不高兴”的加泰罗尼亚自治区)但我神往西班牙已久。这次来到的塞维利亚是南部省份安达卢西亚的首府,历史上经历哥特人、凯尔特人、摩尔人和西班牙人反复争夺,如今硝烟散去,呈现的是一个精致而大气的古城。
弗拉门戈
安达卢西亚是弗拉门戈舞的发源地,在到达的第二天晚上,我们来到了稍显怀旧的Casa de memoria欣赏弗拉门戈。原来在国内时,我曾经看过西班牙舞团的“卡门”,女舞者身穿一席红裙,飘动的裙摆给年少的我留下了青春的悸动。
不同于国内,这个剧场很小,楼上楼下都只有两排座位,呈一个半圆形紧紧包裹着舞台。开始登场两位,一个胖胖的小伙,一个弹吉他的中年大叔。开场是男歌者演唱配着吉他演奏,穿插着两者的solo。男声独唱有点让我想起当时在里斯本小酒馆听到的女生fado,同样如泣如诉,同样悲怆慨叹,不同的是这个弗拉门戈的男声极其沙哑,让我担心仿佛下一秒他就要失声。当年西班牙光复运动后,西班牙的统治者改掉了之前宗教宽容的政策,强制其治下的罗姆人、犹太人和摩尔人改信基督,否则会被驱逐境外。无数的人逃入了田间,他们的呐喊、挣扎和反抗,由此成为了弗拉门戈的滥觞。沙哑的声音,或许多少能抚慰当年因狂热和憎恨逝去的灵魂。
吉他的节奏加快,男女舞者依次登场,男舞者身穿小马甲深色衬衣,女舞者波点式连衣舞裙,上来即是一段斗舞,似以舞台中心为轴,两位舞者互相缠绕着,抽离着;凝视着,呢喃着;热烈地爱慕着而又疯狂地憎恨着。男舞者身体每一个部位都是戏,双手举过头顶打着清脆的响指,髋部灵活而又阳刚地摆动着,大腿似板斧,前后抡圆了蹬踏,鞋根踩地声紧密得像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半闭着双眼,他极速地以单手为轴旋转着。一场舞下来,整件衣服湿透。女舞者表情则多了份狡黠诡魅,时刻挂着一张猜不透的微笑的脸。舞动的裙摆下露出结实的大腿,偶尔还会抛出媚眼撩拨台下。如果说男舞者是以投入和感情见长,那么女舞者则更加立体和全面。她与台下一直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上一秒看似漫不经心的舞台走位变成下一秒的踢踏就像醒木,把游离的男人们重新揽入自己怀中。
我爱弗拉门戈,就像我爱塞维利亚。你能真切地感受到生命的活力,哪怕是在11月的深秋。弗拉门戈舞是激荡的,没有音响和布景,仅靠吉他、步点和双手,它能激发你身体里的每一个燥热的细胞,让你热血沸腾,就像下一秒你也在舞台上,为善男信女们拍红了手掌,嘶哑了声线。弗拉门戈是不假装的,表演者皆已中年,男舞者身材瘦小,头发略显稀疏;女舞者芳华已逝,岁月甚至无情地留下了肚腩。但这些都不影响他们带来一次完美的演出:如同我们每一个人,你可以被生活方方面面无情地折磨,着急明天的房贷、小孩的奶粉、父母的养老、工作的前程;你可以在夜深人静时哭得撕心肺裂;你可以自卑于自己所有的不完美。但是你同样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那么高光一瞬间,哪怕很短暂,你也可以自信地扭动身躯,高喊着ole!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