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夏
我那天感觉到他的不开心。 那天见到他的时候,他靠在看台的栏杆上,我站在前场。他对我招手,像以前那样。但他的笑容转瞬即逝,却又是那样的陌生。 我们有五年没见,那天他穿的白色的运动T恤,天蓝色的牛仔,复古鞋。五年的时光不在他的脸上或者穿衣风格上有任何的痕迹。是的,五年前他就显得比同龄人更苍老,他的脸上有好几颗黑痣,他以前说,他的大伯母叫他黄金十八点。黄金十八点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的节目播出时间。他说他还能记得几个小伙伴围在电视机前看着英雄和坏人战斗,然后对明天充满期望。 有一天做了个梦,梦到他站在悬崖边的公路上,悬崖底下是汹涌澎湃的流水,下过雨,对面的山头是萦绕的云雾,以及白色的零落的房子。他的边上都是落石,他对我笑,他对我说着话,一股莫名轰隆的声音在我耳朵里响起,我害怕的闭上眼捂上耳朵,我睁来眼,他不见了,轰隆的声音也没有掉。 第二天我问他,你最近过的好吗?我不知道怎么开头合适,我需要一个直接的答复。不好,他说。后来发来一张图,是很多的堆叠在一起的马桶,“和这么多的马桶在一起能好吗?”。我忽然笑了,他还是那个样子吧。他后来说,他在一个厂里看现场,要了解一下项目的实际情况,这刚好是一家生产马桶的陶瓷厂。 那几天我和他断断续续的聊,我告诉他我做了个不好的梦。他总问我那个梦是什么?我没告诉他,只是说不好。他的工作是替一家企业填报排污系统,里面有一道简单却烦琐的工作是替所有的设备编号,他说他很讨厌做这个步骤,手头还有一些其他的报告要编写,我说我帮你吧。他同意了,并把整理好的设备清单表及注意事项发给我,我才发现,这么多年我好像是第一次帮他做一件事情,以前总是我找他帮我处理一些事情,他好像从来没有去麻烦过别人,他总是把自己的事情处理的很好。 后来谈到了音乐节,我和棉总想去但一直没买到票。棉总是我同事,一个高挑消瘦看似文静的女子,她喜欢李志,我是在她的影响下,也慢慢的听起了民谣。他说他帮我问下。后来他咋咋呼呼的取笑我,不是还有两日的票吗?我才知道是我用的软件有问题。 然后就是我们那天的见面。 音乐节进行到一半,我去了另一个舞台看告五人。告五人和房东的猫里面还有两个歌手,他发了消息给我,过来吧,底下的前场已经挤不进去了,来我这边坐一会休息一下。我过去的时候,他坐在舞台右侧看台的正中间,是很合适的角度。他对我挥手。我弯着腰跑过去,“坐吧”他一直盯着舞台。我第一次认识他的时候,他听汪峰,只听汪峰。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和他的朋友一起吃饭,去KTV,他唱许巍,唱李志,我给他点的歌是他的朋友在唱。那次他唱了李志的下雨,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李志这个人,但我记得那一句“hello nimabi de Kitty”。所以有一次棉总放起这首歌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了他。 他断断续续的和我说话,有时候真看着 他,他又扭过头去,或者眼神飘忽。他的眼睛是很好看的,仿佛有很多的故事,他以前却总喜欢看我的眼睛。我与他对视不了多久,有一种沉重感。像一个奔跑而来的小孩子,清澈明朗,气喘吁吁。 他喜欢我我知道。可是我没办法喜欢他,他对我来说是家人。所以那时候他牵着我的手,我只有心安的感觉,不会抽离,但确确实实没有心动。我的朋友劝我说,即使如此,对他来说不是这样的。罗夏大多时候沉稳,但唯独面对你的时候像个孩子一样,他喜欢你的感觉近乎贪婪,像要从眼睛溢出一样。如果你在男女方面不喜欢他,最好和他保持距离。 李志最后一首歌结束后,人群开始往门口流动。给棉总的消息发了出去,我们约在检票口处的保安亭。他牵着我,在人群里走,那只手温热有力却又粗糙,和以前一样。以前他给我看过他的手,那是他瘦下来的那一年,在图书馆,他把手放在桌子上,他说这是锻炼的结果,他喜欢上这粗糙的茧,因为只有它陪着他度过那一段乏味苦痛的日子。他说他并不喜欢跑步不喜欢单双杠。 我远远地看到棉总在保安亭下玩着手机,我对他说我同事在那边。哦,我感觉到他的手紧了一下,慢慢的松开。我们并排走,他说“那你注意安全”“嗯”我走到保安亭,一转头,他已经不见了。即使在那天的夜里,他穿着的是白色的衣服,但是我在人群中看的只是黑色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