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
昨晚梦见奶奶了,距离上次梦见她相隔了两年多,距离她离开我们的日期已经整整过去了三年。梦里的奶奶还是一如既往的干净利索。住在一片群山环绕的大山里。我们一大家开车去看她,表姐,姨妈,哥嫂,妈妈还有我,屋外还有她的一群重孙们。妈妈,奶奶坐在她自己的房间里,她还是穿着那件月白色缀藏蓝色碎花的老式衬衣,藏蓝色的长裤,银白的头发用银簪挽着个发髻。朴实,利索,干净。我躺在奶奶的床上,月蓝的床单上似乎还有阳光的味道,我对妈妈说:奶奶床上的棉絮好软,好暖和。妈妈靠过来坐在床上试了试,立马附和我的话:真的咧,这床单被套的花色也好看,妈,你在哪里买的?奶奶笑的面对着我:丽丽,你忘了?还是你在荆门帮我买的,质量好得很,改回你也记得帮你妈妈买一床。然后奶奶和妈妈就开始絮絮叨叨的闲话去了,我继续躺在床上,透过纱窗望见了屋外一片绿油油的葡萄地,叶子热热闹闹疯长,阳光射进来也只剩下斑驳的光影。我心里羡慕着:奶奶住的这个地方好咧,避暑胜地。
梦的结尾是我们要回去上班了,我问奶奶:你回沙洋住的啵?奶奶站在房间门口只是笑,微微的笑……
早上给妈妈电话,说起这个梦。妈妈很高兴,说你奶奶在那边一定过得很舒心,好安逸,吃得好,住得好。奶奶就是在给你托梦,让你跟我们说,让我们放心。我相信奶奶,这就是她的作风。要强,好面子,也极其善良。
奶奶去世已整三年,一直想为她老人家写点神马,无奈自己久不动笔,文字空空,脑袋也空空。今早的这个梦,促使我要写点什么,多也好少也好。多少给自己和哥姐一点念想。
奶奶祖籍天门,据她口述:15岁嫁到沙洋,出嫁那天冰天雪地,天寒地冻,走了一整天才走到婆家,漫长的步行,导致她的脚后跟的肉都冻坏死了。15岁到28岁,没为婆家诞下一子半女,一个外嫁女子,又无法传承香火。15年的岁月必然是凄苦无比。随后离婚(很大可能是被婆家赶出)。随后嫁个一个丧偶带一子的鳏夫。那便是我的爷爷。爷爷比奶奶年长10岁,憨厚老实。想必待奶奶是极好的。因为在妈妈和姨妈的记忆里,奶奶占据了这个家庭的绝对主导地位。洗脚水都是不用自己端的。
奶奶28岁生下姨妈,30岁生下我的妈妈,从此人生走入正轨,为老金家开枝散叶,坐稳金氏太上皇宝座达60年之久。
小时候,奶奶脾气暴躁,身强力壮。对人对事都是手起刀落,绝不拖泥带水。家里养过一条看门小狗,奶奶说:看门狗子要在满月的时候剁掉它的尾巴,那样它才会老实看家护院。小狗满月的时候是在正月,初春的太阳照满了我家后院,奶奶拿起菜刀就向小狗的尾巴砍去。待小狗反应过来,尾巴已经孤单的躺在地下。小狗凄惨的叫,疯狂的乱转,鲜血溅满了我的白网鞋。我哭我的白网鞋,狗哭它的小尾巴,院子里一片鸡飞狗跳。奶奶淡定的去吃她的午饭,好一个狠心的老太婆。太可怕了。
对狗是,对人也是。残忍,残暴。表哥是她的长孙,理应是极其疼爱。然而并没有,老屋门口有口堰塘,夏日午后那里必是男孩子的天堂,奶奶一旦发现我表哥,还有几个大哥哥在游泳。她立马会扛起一根长长的青皮竹竿,朝着水里乱捅一气,管它是否戳到眼睛,脑袋还是后背。捅死人不偿命的气势。以至于后来,我对表哥的记忆就是:后背深深的长长的红印。
奶奶对我这个嘴巴极其厉害又非金姓的幺孙女,文斗是常态,武斗也难免。现在我妈妈家堂屋里的柜子门还豁着一个洞,那是我和奶奶决一死战的时候,她在门口用铲刀袭击我,我灵活躲过,柜门背锅的历史产物。
我妈至今不穿裙子,不戴金银首饰。究其原因:我妈怕被奶奶打死了,女人妖艳就是作践。70岁的奶奶用拐杖起劲戳她的40岁小女儿也就是我的妈妈,也不是个神马大事。
奶奶残暴到底,蛮横到底。可是我们个个都爱她,孝敬她。奇怪的很。
奶奶让她的两个女儿读到初中毕业,几乎是村里文化程度最高的女孩。拼命挣家业,让两个女儿都招上门女婿,永远做邻居,起两栋村里最早立起来的楼房。我家和姨妈家永远都保持干净整洁,和湾里乡亲相处几十年,都是以亲戚相称。爸爸和大伯两个外姓女婿在村里更没有收到冷落和欺负。这就是奶奶的力量。教育她的女儿,孙子,孙女一定要:自律,自爱,不挑头,不丢脸。哪怕她的教育方式太粗暴直接。
现在,她的8个孙辈(包括她继子的一双儿女)都近不惑之年,每个都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没有一个成为别人眼中的佼佼者。我们都在踏实本分过自己的小日子,自己努力,不与人争,也不被人欺。
奶奶在天上看着我们,肯定是满意的。因为她今天给我托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