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失去的东西,11.8~11.9
去到六年前去过的地方,仿佛找回了些什么。
11.8
利物浦Lime Street Station——曼彻斯特机场——巴黎戴高乐机场
出发前,为了完成论文,一直写到6点多。竟有些悠闲地洗衣服、洗头、贴面膜,然后从七点半睡到了八点半,吃了燕麦粥便冲出门上课。
11点一下课回来便又倒头大睡,直到下午1点才醒来收拾行李,去赶2点的火车。自然是一觉睡到机场。
曼彻斯特机场是我已经熟悉的地方。连接车站与航站楼的长廊,大如集装箱的电梯,出发与结束旅程时的心情,是第一次来英国时抵达之地,是从泽西岛第一次坐飞机回来时的抵达之地,是第一次从曼彻斯特回家的出发点。而这次,是第一次使用申根签证飞往英国以外的国度。
只有手提行李便直接去安检了。安检处是让所有人斯文全无的地方,公然打开行李箱,连腰带都要解下。但有些英国人在这样的地方却依旧保持着体面。年轻的女子在传送带前一脸镇定地脱下高跟鞋放入盘中,排在我身后的男士右手推着旅行箱,左手握着皮革护套的平板电脑与不知道什么时候解下的皮带。受检的人冷静地、尽量体面地等待着、被指挥着,而排在安检处外的高中生们叽叽喳喳,带队的老师不停地喊着让他们往后让一让:“为什么要我说二十遍?”

飞机晚点了一个小时。起飞的时候,也许是因为黑夜的缘故,我没来由地惧怕死亡。对飞行的恐惧是从在Calum的课上看了《死神来了》而产生的。Calum说机场就是不吉利的地方。他指这地面,又指着天:“人类应该在这里。如果上去了,就会出问题。”我觉得没错。所以在起飞的时候,我系好了安全带,却有被迫不得已绑在飞机座椅上的感觉,心想到底是什么在操纵我的生命。遇到气流颠簸的时候飞机提醒系紧安全带,我想想只觉得好笑,又觉得怎么可以笑呢。
晚上九点左右在戴高乐机场着陆。漂亮的、有着透明走道与红色玻璃腰线的机场,是我曾经在欧洲旅游的离开之处。与出租车司机用彼此都听不懂的语言讲通了c.c.的地址,在舒适的座椅上等待抵达。一路只觉得只隐约看清高速路旁的树木,想起像第一次来时,是夏天,进城时,大巴在重重绿树中穿行,一点点接近。
她来家楼下的麦当劳接我,一上来便是贴面礼。啊,好亲切。住在10层,在已经很晚了的时候大开着两扇窗户,十一月的风飕飕地流进来,却觉得像早春的风般清爽。
夜间抵达,还没来得及看清巴黎的面貌便睡下,一如当天读到的吴琦写的进入伦敦的方法。也想到了在飞机上读到的本雅明的“失物招领处”:
失去的东西——在我们最初的印象中,一个村庄或者一个城市显得那样无与伦比,那样不可复得,是因为在那里,远景与近景是严密地融为一体。在这里,习惯尚未发生作用。当我们开始找到进入的途径时,那景象才会突然消失......一旦我们已经开始在里面熟悉了这个地方,那最初的景象便永远不能再恢复。
我上一次跟c.c.说要来巴黎玩的时候,她说巴黎有什么好玩的。我就想到另一个在日本生活的朋友,说这辈子都不要再去东京,以及在伦敦读书的人说自己讨厌伦敦。当时感叹大家真是在哪里便不喜欢哪里,明明是外人眼中那么丰富而迷人的城市。但是她说渐渐习惯之后,最近好像喜欢上了巴黎。真好啊,“最初的景象”是不会消失的。

11.9
奥塞美术馆——日韩区乌冬面店——日本书店——JOSEPH甜品店——鹿角巷——蒙马特高地——街角酒吧
睡到十点,c.c.起床去上课,我起床出去玩。
她拉开窗帘,说天气不好。是偏晴的阴天,但与英国比已经是不错的天气了。做了早餐给我吃,没有放油的完全煎透的鸡蛋口感像加了面皮,碗里还有抹茶蛋糕和肉松蛋糕,喝着橙汁,太喜欢了。
坐地铁到卢浮宫那一站,钻出来后没忍住地不跟导航走,以外晃进了Palais Royal,高矮不一的、黑白条纹的圆柱,像许多十字路口中心的指挥台。有人在拍婚纱照。晚上看ins,才发现小岛阳菜前几天在这里拍过照。
卢浮宫前的广场是沙地,我钻进旁边的方形园子,树叶全黄了,一抬眼是抱膝少女的青铜雕塑,顿时有了沉思的气氛。天气快晴,巴黎微微泛黄的白色的立柱,仿佛永不止尽地重复着,下午和c.c.重新走到这里时,她说这里总算有点皇宫的气氛了。在这样的天气中,十一月才可被定义为深秋。
奥塞美术馆在塞纳河的另一岸,太阳明朗地照在我的脸上,河中的游船还没有乘客,抢眼的只有粼粼波光,河岸的白墙布满颤动的树影,行人稀少,风景却生机勃勃。
是使用一次性胶片相机拍照的绝佳光线吧。
奥塞美术馆竟然对英国游客免费。后来发现橘园美术馆也是。这次旅行除了吃和交通,好像都没有花钱。
雷诺阿、莫奈、塞尚、梵高、高更、马蒂斯、毕加索......不能更熟悉的名字,却只有在展馆里游荡很久,才能清晰地辨认它们之间的风格。《罗纳河上的星空》是我一回头偶然瞥见的,比起流荡的星光,画布中央夜空的蓝色更让人心神摇曳,似乎是一种由于太过通透而发亮的蓝色。毕加索的展馆中,蓝色时期与玫瑰色时期分开成列,看到时才想起来以前读到过的书上的描写。还有五楼的混在一起的20世纪画作。
c.c.下了课来找我,也感叹天气太好。步行去了日本乌冬面馆。原来巴黎人过马路是不看红绿灯的。是家热气腾腾的面馆,点了分量十足豚肉乌冬面,鲜美。c.c.点了可尔必思,我觉得与这餐简直是绝配。事实上回到她家的这几天晚上,我每晚都在喝可尔必思,说是要喝个够,以后离开了、每每尝到这个味道,就会想到是在巴黎。
消食,在日韩区游荡。进了一家很具规模的日本书店,门口便是杂志,周刊文春第一个入眼。夹上还有常看偶像们上的杂志,Nonnon这期的表纸自然是鸽子。

四点多了,太阳落下,说着要在傍晚去蒙马特高地,却毫不着急地去买了奶茶。进了c.c.说芝士蛋糕很好吃的甜品店,打包了芝士蛋糕和一个后来让c.c.酸到变形的柠檬蛋糕,因为担心晚上回家时蛋糕化了而准备和她在蒙马特把两个都吃掉。在鹿角巷买了抹茶拿铁。
在地铁站换乘时,c.c.说自己竟然在来过的站找不到路。我很有兴致地跟着她在站中转来转去。因为是新建的站,一切都崭新、具有现代感。有一层的海报是一双黑色的眼睛。写到这里,我突然想到了什么。
出站时太阳几乎已经落下,但天还没暗,是“蓝色的黄昏”,c.c.说到这个词的时候我们两都说喜欢。一路上爬至高地,酒吧门口的人们逐次落座,通往圣心教堂的商店街能在尽头看见蓝色的天,街上塞满了人,我们又转进冰淇淋店。我的树莓(樱桃)冰淇淋尝起来像止咳糖浆,c.c.一直喜欢柠檬加酸奶的。
一直没穿外套,坐在圣心教堂前的台阶上吃着冰淇淋,才觉得有点凉了。c.c.说想喝啤酒,我也觉得好。暮色收束着,天空铺满深蓝色,远处巴黎的灯全然亮起,照得天际线亮着橙色的光,好像夕阳还没落尽,好像傍晚的终结停滞了,这座城市的黑夜一直都不会到来。风景开阔,有人用吉他弹唱着,人们三三两两坐在一起,还有拎着啤酒的人在叫卖,台阶尽处的窄路上车厢亮着灯的巴士通过。
我在台阶上缩成一团,几乎忘了和她聊了什么。好像问了从哪可以看到铁塔。
看够了傍晚后的夜色,我们便起身往低处走。又经过人群熙熙攘攘的小街,终于还是和c.c.在一家cafe的门口坐了下来。菜单里的酒精饮品,我只喝过莫吉托,便点了这个。但是当她的热红酒被端上来的时候,我尝了一口,加了柠檬和肉桂,比我这个要好喝。也许以后再尝到热红酒,就会想到她吧。而我的莫吉托,第一口吸到了最底部,是浓厚的酒精味,她尝了一口,说味道越往后越像汽油。我缩着吸管从碎冰之间开始喝,还是把这杯喝完了。
她说一个人坐在这种店门口的话会有点尴尬,但是有人一起的话就不会。巴黎的街头到处都是架着红色布篷、排着圆桌的咖啡店/酒吧,我时不时喜欢拿相机对着拍,此时成了坐在这看着路上行人的人,是很难得的事。灯光映着红布笼罩着桌子、咸的爆米花和酒,头顶还烘着暖气,十一月原来是不冷的。
莫吉托的杯中填满了碎冰,我喝着却觉得很暖和。“还有点高兴。”我后来这么跟他说。
坐了地铁回家,身子还是暖暖的,半夜热醒了竟一时没有睡着。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