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朋友习惯于进电梯的时候,等一等后面的人,按住电梯开关,或者稍微用手扶一下电梯门。有时候等来的是彪形大汉,有时候等来的是买菜大妈,有时候等来的是推婴儿车的年轻妈妈。她说,十次里有九次不会有人说谢谢,这还是同住一栋楼的邻居。有一次,她进电梯的时候,一个小学生样子的男孩帮她按住了电梯,她在电梯里狠狠地夸了那个男孩。
许多人并不在意这种微小的善意,许多人把这种善意当成理所当然。其实不是,再微小的善意也需要反馈,哪怕是一个微笑,或者一句谢谢,让这种善意找到存在感和延续下去的理由。善意是不会轻易被忘却的,尤其是孩子。老家邻居中有个男孩,母亲时常说他调皮不懂事爱吵架。也可能是我回去的少,每次他见到我都会远远地叫叔叔。我想,这无非是我在他小时候给他吃过零食,陪他玩过弹珠,他把这种善意深深地记在心里了。
邓安庆的《天边一星子》,借用沈从文写给张兆和信中的一句话为题,记述了生命中遇到过的邻居、家人、朋友以及陌生人。人海茫茫,星河灿烂,每个人都是满天星辰中的一颗,再渺小,也会发出微光。白日不到处,点点微光也能照亮暗夜,指引前路。
大学之前十几年,在镇上、县城度过中学时代,与父母从未远离。1999年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离家远行,母亲送我到学校,中午陪我吃完饭,下午坐大巴回去。宿舍的舍友尚未到齐,同班同学尚未相认,第一次孤身处在完全陌生的环境中。晚饭时间去食堂吃饭,看到一份绿油油的菜甚是好看,打了一份配米饭吃。谁知道,一口下去,苦到极致——之前我从未吃过苦瓜。真是自己打的菜,哭着也要吃完。这时便想起家里的好来,再简单的饭菜也是可口的,不爱吃的可以不吃,爱吃的可以多吃。也不知道为什么,苦瓜进口一瞬间,眼泪便掉了下来。你可以想象这样一个场景,诺大的食堂,大一新生,守着清炒苦瓜片,边吃边掉眼泪是个什么情景。
坐在旁边的一对母子也在吃饭,是家里带来的,土豆炖鸡块和番茄炒蛋,她们应该是本地人。阿姨看我掉眼泪,大概也猜到了我的情况,挪过来问我:今天刚报道吗?我点点头,眼泪并没止住。她继续问:你是外地的吧?家人都回去了?我说不出话,继续点头,哽咽几乎要变成抽泣。她叹了口气,又笑了笑,说:第一次离家吧,习惯习惯,跟同学熟悉了就好了。过来,跟我们一起吃。她的儿子胖乎乎的,也微笑着叫我过去,说不要客气,没关系的。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说没关系、没关系。她跟儿子把饭菜端到我的桌旁坐下,给我夹菜,劝我学会独立,习惯新的生活。这是我在大学的第一顿饭,在陌生人的的善意里,那份苦瓜好像也没那么不能下咽了。
大四那年第一次去上海,一个通宵的夜车,没有座位。那个时候年轻,觉得这也不算什么。人很多,几乎站的位置都没有。火车开动,座位下塞满行李,过道里站满了人。车行到半夜,腿和腰开始隐隐泛起酸疼。再年轻,一个姿势站久了也还是不行。我不自主地开始弯一弯腰,动一动腿,尽量不去影响旁边的旅客。
座位上的大爷可能是睡醒了一觉,眯着眼,打开水杯喝了口水,又抬起手看了看表,距离发车已经五个小时过去了。他也意识到我一直站在旁边,起身跟我说,“小伙子你坐会儿,我溜达一下,坐也坐累了”。我不好意思地坐下了,大爷回来,我准备起身,他按住我说,“没事儿,你多坐会儿,我喜欢站会儿”。然后开始跟我拉家常,问我从哪里来,往哪里去,读什么专业之类的话,说他儿子跟我差不多大,也还没有自己出过远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大爷跟我轮流坐在座位上,帮我度过那个难熬的一夜。下车时,他还叮嘱我一定要不要忘记自己的行李,有缘再见之类的话。所以当我看到霸座哥、霸座姐出现的时候,不得不感叹人心不古,陌生人的善意不知道去了哪里。
海子在诗里说: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愿你有一个灿烂前程。
小的善意,有些时候真的很简单。给行动不便的老人让个座,给晕车不适的人递一张纸巾,给帮到你的人一个微笑,说声谢谢。“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说来俗套,却是真理。我们都不想生活在冷酷世界,不如从我们自己做起,给出一点点暖意。星火燎原,聚沙成塔,暖意的汇聚,终究会让世界变得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