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约好一起下班
他们约好一起下班。
每天傍晚，给对方打一个电话，你忙完了吗？我也还有一些事，嗯好的，晚一点。
他们约好一起加班，隔两栋办公楼，遥遥相望。
夏天的长日，下班的时候可以看到苍白的月亮若隐若现，日光不那么热烈，闷热扑面而来。
冬天日头很短，太阳要比他们早下班很多。她穿过长廊去找他的时候，要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才能照见台阶。刺眼的光撒开来，手里拎着一瓶带给他的可乐。
他今年升职了，工作量增加，每天都要一瓶饮料济命，如果早上没有带进单位，晚上她会给他带一瓶。啤酒肚是越来越明显，可是喜欢的东西也就这一两样了。
寂静的单位区，灯已经全熄，只留走廊尽头的照明，微弱渺茫，还有一两间办公室，窗户上投出移动的人影。
两个人都很低调，平时没有什么与人过节，见了面都是淡淡微笑。做事倒是仔仔细细，很尽责，不会投机取巧，工作五六年，还没赶上单位的职称评选。单位人数不多，几十个员工，大家一般不会主动说起这两人，除了去年那段时间。
单身多年，原来都说要孤独终老，突然就结婚生子了。
她一直觉得压力很大，怀孕期间去上班，感觉周围都是指指点点。在一起三个月就怀孕了，奉子成婚，匆匆办了场婚宴，设宴在附近的普通酒店，只邀请了几位平时友善的同事。
这算是往静如死水的单位投下大岩石，引起不小轰动。
“恭喜恭喜！好事成双啊！”
“不得了啊！平时默不作声，结果一鸣惊人哦！”
“你爸妈高兴坏了吧！这下老婆儿子一起来！”
“小子，厉害厉害，改天传授下经验啊！”
……
他去找领导请婚假，内心很忐忑，两人讨论了半天，他还是决定多担当一些。
“不如你一起去，你顺便把产假请了。”
“产假是要生了才请的。婚假一个人去请就好了吧。”
“我也不好意思去。”
“又不是什么坏事，不至于吧。”
……
怀孕十个月，她坚持每天来上班，即使是产检也只敢请假半天，午饭后匆匆赶回来，静静地回到办公室，完成任务。有时候不舒服，肚子大了，顶到办公桌，双腿水肿，做事不方便，还是坚持要早到晚走，不敢跟领导多请一天假。
她想起小时候去亲戚家，和几个小孩子溜进大人的房间，把床铺弄的乱七八糟，玩完一瓶香水。被赶出门，坐在庭院台阶上，一排小孩子个个散发着香气，保姆边收拾边骂，旁边的小孩偷偷互相嗅对方的味道，推来推去，嘻嘻哈哈。她左右被推搡，尴尬得很，低头不语，不敢乱动，害怕被告状到家里，两只小手紧紧握着。
每次看到领导迎面走来，她都会想到那个板着脸的保姆，朝着小路，步子加快起来。
谈恋爱的时间很短，也不过三个月，但其实认识了很久。
入职第一年，她和组长去开跨部门会议。单位虽小，各个部门的人挤在会议室里也是黑压压一片，找不到位置，坐在过道的临时塑料椅上。听不太明白领导都在讲什么，还是很认真地把屏幕上的内容一字不落都抄下来了。
所有的会议都是在浪费时间，信息时代，还有什么事非要一群人凑一起听，空气浑浊。他在本子上画了一只鸭子，昨天半夜醒来突然想吃烤鸭，等下开会结束叫大卫一起去好了。
“那个计划书你们领导到底看了没有？”有人用铅笔捅他的背，是文案部的组长。
“应该看了吧，都给他两个礼拜了。”
“那怎么说的都跟写的不一样！”
“啊？不知道啊。可能是口误。”
“口误你个头啊！开会不认真！好在我徒弟都记下来了。”
“是吗？”
他转头看到组长手里的笔记本，密密麻麻，居然有人这么认真记录领导讲的废话。原来是个新人，听到组长表扬，很腼腆地笑了。长得和她写的字挺像的，怪可爱。
第一次一起吃晚饭，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
“想吃中餐还是西餐？”
“中餐吧。”
“嗯……火锅？”
“好呀”
第一次看她兴奋地样子，露出两颗小虎牙，果然北方人都很喜欢火锅。
他常常跟朋友说，这种没有任何烹饪技巧的菜，有什么可吃？
现在，同事经常找他借火锅店的会员卡，了解周边新开的火锅店。
一口锅的烟雾缭绕，两个人的脸都被蒸汽蒸的湿湿的。食物在锅里沸腾，咕噜噜，咕噜噜，跳进麻辣锅泡澡的丸子，越肿越大，像个大胖子，望着这寡言的情侣，开怀大笑。清汤锅的白菜，呼哧呼哧，热的不成样子，把头挂在锅沿，吞云吐雾。
她喜欢麻酱，调料一定要配两碗，一晚甜的，一碗辣的，撒点葱花。他吃不惯辣椒，油醋葱拌一拌，蒜头也不加，怕熏到她。
有什么好担心的呢？两个人吃饭的时候，是店里最安静的客人了吧。
“你想要什么？”
“就那几样吧。”
“好。”
“新品要试一下吗？”
“嗯……可以。”
“虾滑熟了。”
“牛肉熟了。”
“黄喉也熟了。”
“先放萝卜吧。”
“再烫一会。”
偶尔提起几件事，也是单位里的鸡毛蒜皮。其实每天接收到的八卦也不少吧，坐在办公室的角落里，静静地听，这个人那个人，关于领导、同事的，但是好像也没有说给对方听的必要。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除了氤氲的空气，食物的香气，其他都是题外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