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0月31日，拔牙记
十月的最后一天，做了件，不对，应该是发生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我去拔牙了。
我肯定不是为了纪念这即将结束的秋天去拔牙的，事情要追溯到上周天。
上周天，早餐吃的是燕麦粥，吃完感觉有颗牙齿不太对，右下靠近后槽牙的地方有种奇怪的感觉，有点像塞牙，只不过异物感不在牙缝，而是在牙齿用来咀嚼的那面上，舌头忍不住去舔，舔了几个来回，还真舔下来点东西：大小形容很像牙签尖，扁平的，乳白色，——但我不用牙签啊，难道燕麦片里混进去塑料了？！
唉，bad luck，随手丢进垃圾桶算了。
但是，牙齿上奇怪的感觉并没有一起消失，这次不是异物感，而是有点酸酸痒痒，我不敢怠慢，起身照镜子，——嚯～下排右边牙齿，臼齿旁边那颗，缺了一小块儿，肉眼可见，就是我刚刚丢掉的那一小块儿！我早餐就吃了碗麦片粥，这怎么还能把牙给崩掉一块儿呢？！我这牙得是有多脆弱？！
正好小区不远就有家牙医诊所，和DD遛弯顺带就去一趟让牙医看看。一个挺年轻的小伙子，看了看说：“你这得补。”我问补牙多少钱，小伙忽然很老成地顿了顿，慢条斯理地回答：“补牙要看材料，我们这儿有好几种：想美观又坚固的，两千多块吧；一般点儿的一百，两百... ...不等。”这天上一脚地下一脚的，我很怂地说：“我再想想，我再想想。”带着DD出门去。
周一我就奔医院牙科来了，也没挂什么专家号，排号时前边只有一个人，我还和孙老师说应该很快就到我了，结果这一个人一直不出来，分诊台的护士都觉得奇怪，进去问了问，出来就帮我换个医生。
这次立刻就轮到我了。是位女医生，虽然口罩遮住遮住2/3脸，但眼睛明亮又温柔，让人觉得很安心。医生还说：本来看她的病人都是要预约的，我是中午午休前最后一个病人了。孙老师说这是blessing in disguise。
我跟医生描述了情况，医生让我躺在检查椅上，仔细看了看，说：“这颗不需要补，磨平点就行，因为缺损不大，要补反而得把牙齿再磨掉一部分才可以补。”我躺在检查椅上，嘴里不能说话，心里重重点头，有躲过一劫的感觉。正准备起身，医生说：“你先别着急，我帮你检查一下其他牙齿。”我重新躺好，医生拿着小工具在我嘴里一圈逡巡，一边检查一边给旁边大概是在实习的小医生解释：现在是检查什么部位，要注意什么，她的牙齿这颗怎么怎么，那颗怎么怎么... ...
我有种参与教学的感觉，一边做教具一边听解释，莫名安心。
医生让小医生拿大镜子过来，我正纳闷“这，这怎么塞得进嘴里？！”医生把大镜子递给我，说：“你拿这面子镜子，对着自己，我拿小镜子，这样你就可以看到嘴巴里牙齿的具体情况了。”
哦～还有这种操作，我举着镜子，配合医生的小镜子位置，观察自己的牙齿，跟着医生一颗一颗地仔细看。
医生边移动小镜子边说：“整体不错，但是有几颗龋齿。”
纳尼？我脑海里第一反应是：我天天跟DD讲保护牙齿，防止蛀牙，结果自己有蛀牙，这怎么行？嗯，我想到了，我可以这么跟DD讲：“麻麻小时候刷牙太马虎，虽然现在很认真，但还是对牙齿造成了不可挽回对伤害呐～所以，你要从小就认真刷牙呀～” 嗯，就这样，我实在是太机智了。
但龋齿的事还是让我有点震惊，虽然口齿不清但还是叽里咕噜地问：“医生，我天天刷牙... ...超声波牙刷... ...每次3分钟... ...”医生笑了笑，把小镜子移到龋齿位置，“你看，这颗牙是智齿，位置太靠里，被遮住了，平时你看都看不到，除非有人像我这样帮你撑着，不然刷牙是刷不到的。”哦，这样我就能够接受这颗龋齿的存在了。检查完毕，我坐起来，问医生，“那这种情况是不是就得拔牙了呀？”医生点点头，“正常牙齿，根据龋齿的程度可以选择补牙，但这颗智齿，太靠里了，补了你平时清洁不到，还是会蛀牙，所以建议是拔掉。你也可以考虑考虑。”刚才牙齿上的黑洞闪现在我眼前，我觉得不用考虑了，拔！问清楚拔牙需要注意的事项和所需时间，估足恢复时间，我当时就和医生约好周三上午来拔牙。
今天就是越好的周三，特意穿了黑色机车皮衣，黑色短靴，孙老师说今天很rock，我说我今天需要tough一点，确切地说，是我自己tough一点，好让拔牙这件事不那么tough。
因为预约过，所以并没有等多久，去到诊室，见到大医生和小医生，躺在检查椅上，我感觉自己还是蛮放松的。大医生从容嘱咐小医生准备好药品，工具，椅子靠背缓缓下降至水平位置，大医生声音温柔又平静，“先给你打麻药，会有一点疼，一会儿药效起来，就不会疼了。”
我脑海里回顾从小到大所有打预防针感冒针输液甚至是针灸等各种打针的场景，觉得应该不会怎么疼吧，但还有一个细小的声音钻出来：“这次是在嘴里打针啊！你以前嘴里打过针吗？打过吗？！”我顿时有点怂，开始回顾从小到大所有吃东西不小心咬着腮帮子肉舌头什么的场景，努力安慰自己应该不会怎么疼吧，就算疼，也就疼一下吧。
就在我满脑子走马灯的时候，医生喊我张嘴，我条件反射地张嘴，医生根本没停顿，针就进到我嘴里，大概是腮帮子和牙龈的接连处吧，一下刺痛，然后能清晰地感觉到液体通过小小的针头被注射进我的皮肤里，——疼倒是不疼，就是想想太刺激了。
打完这针麻药，医生说：“等一会儿，麻药起效了，咱们就开始拔牙。”我静静躺着，等待嘴巴里失去所有感觉的那种感觉，有个细小的声音钻出来：“没感觉，那一会儿会不会流一大滩口水出来... ...”好吧，现在是有可能的尴尬让我有点儿不安。
大概等了五六分钟吧，医生过来了，没等医生开口，我就开口了，嘴张得大大的，医生应该是拿了个什么东西在戳，边戳边问：“疼不疼？”我接连摆手。医生忽然很俏皮地说：“麻药起效果了，我刚才拿针戳你呐。”好嘛好嘛，这真是个让人delighted的好消息，如果可能的话，我肯定是微微一笑了。
这时候小医生过来了，拿着一块儿毛巾大小的深绿色的布，中间挖了个洞，我觉得我可能知道这块布是干什么用的，还没等我抢答，小医生就把布盖我脸上了，只露出嘴巴，我的眼前一暗；接着咔哒一声，正上方那盏小灯开了，我的眼前一亮。
我忽然有种想哭想哭的感觉，我好害怕。
“医生，我是第一次拔牙。拔牙疼不疼啊？”我听见自己的声音，略带颤抖，心里想着现在问这个是不是有点晚了。
医生应该是微微一笑了，“没关系，打过麻醉的，不会疼的。”
我现在决定把迄今为止人生最痛的经验召唤出来了，——没错，就是生孩子！我的脑海里开始出现弹幕，至少是60磅大小，粗体，“剖腹产多疼，剖完当晚我都没背麻药泵，也没有多可怕嘛～所以，不怕不怕，不可能比那个还疼了！”
“oh no，医生在拽我的牙了！oh no，怎么停下了？哎，好像并不疼嘛～oh no，为什么挤我的牙？很不好拔吗？要拽好多次吗？下次会不会疼？oh no... ...”
疼一次比较好捱，可是不知道还要拽几次，下次会不会比前一次疼，这个太让人受不了。
“oh no，第二波操作来了！这次怎么感觉像是锉刀在挫我的牙？是不好拔出来，要挫小点再拔吗？”护体弹幕消失了，我脑海里浮现出87版西游记小雷音寺那集，——孙悟空被困在黄梅老怪的铙钹里，二十八星宿来帮忙，亢金龙把独角钻进铙钹里，孙悟空在角上钻个洞，自己变成荠菜籽儿钻里边才逃出铙钹来... ...
“oh no，又在拽我的牙了！”我脑海里自己在暴风哭泣，“医生，要不别拔了～呜呜呜呜～”
哎，好像忽然间所有行动都停止了，我脑海里的声音和嘴巴里的动作一起消失了，我又能听见医生说话了！“嗯，这个创口挺大的，需要缝一下。这种创口要用八字缝合法，就是这样... ...”我感觉到医生在我嘴里穿针引线，空间足够吗？不会扎到我吗？哦，对了，扎着我也没感觉。“这个病人是老师，所以要注意缝合方式，要尽量美观，刚才是八字缝合，现在是荷包缝合。”是多大的创口，还有余地变换针法，我的好奇心都被勾起来了。
大医生缝完，小医生剪掉多余的线。回忆着刚才的讲解，我感慨自己是多么投入地参与到了教学当中去。
正自豪的时候，大医生跟我说：“现在我们要开始拔上牙了啊。”我有种莫名其妙驾轻就熟的感觉，还比了个OK的手势；这是躺着，要是站着，估计我得动用全身比个指挥战斗机“走你”的姿势。
第二颗牙应该是难拔些，因为我听见大医生喊小医生拿钳子过来。咦，那第一颗牙是用什么工具拔的呢？镊子？现在回想一下，当时有种牙齿被“推”出来，而不是“拔”出来的感觉呢。嗯，医生的工具都很有意思。哎，拔下来的牙齿医生会不会让我带走呢？以后再给DD讲保护牙齿的事情，这可是最真实的“教具”呀～
浮想联翩之际，忽然感觉上牙一下子松动，脱离，——oh yeah，这下子可算是拔完了！
上边这颗牙没有造成什么需要缝合的创口，大医生边往我嘴里塞棉球，边跟小医生说，“记住，咱们省牙科医生考察要求是必须站着拔牙，坐下来的话，会被扣分，扣得很惨。”我又开始想，实际操作考拔牙吗？拔谁的牙呢？模型吗？真实的人类吗？... ...”大医生还和小医生说，“你看，她第一次拔牙，一点儿都不矫情。”这句话，真是，夸到我心缝儿里去了，要不是小医生正拿棉球擦我嘴边的鲜血，我太想说：“是呢嘛，这点儿痛算什么～”
医生把注意事项打印出来，贴我病历本上，又口头嘱咐了我一遍，另外交待我什么时候来拆线，——I knew it！好嘛，脑海里现在又开始盘旋“拆线疼不疼啊疼不疼啊... ...”
就这样，嘴巴里少了两颗牙，原来是两颗牙的地方现在塞着个棉球，我就这样木着半边脸和孙老师离开医院，孙老师说，你确定你可以骑自行车？我很豪迈地说，“Sure，100% sure。”
没错，我就是这么的不矫情。
离开诊室前医生还给了我一大块冰，装在医用手套里，说麻药的效果40分钟后消退，让我冰敷镇痛。
现在，那一大块冰已经全部融化，从医院出来已然4个小时，我写了这些字。
哦，对了，拔下来的牙齿可以自己带回家，当场就被装在一次性口罩的包装袋里递给我，——血淋淋的两颗牙齿，中间是黑黑的虫洞。回到家孙老师把牙齿刷干净，我拿显微镜（没错，我们家就是有显微镜啊，这一点也不奇怪好不好～）观察了一番，——真的是好大的虫洞啊！
今天晚上可以给DD生动讲述麻麻拔牙的故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