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徒和骗子

也许是头脑太过简单，上学时的我非常推崇一套把头脑放空，将一切交给直觉支配的生活理念。随着这样不假思索跟着感觉走的生活方式而来的，便是步入中年，我突然发现自己其实是个赌徒。

牌桌上的赌徒赌胜负，我在生活中赌生死。时光荏苒中，桌上的赌徒渐渐囊中羞涩，我也渐渐将生死看淡。但我与真正的看淡生死还是有不同的。毕竟，生活中的我还是个骗子。因为对于生死，我总说得太过随意。

如今算起来回到故乡这座大约四线的小城已经十二个月了，但我却仍旧颓唐着。让我这样坚持的，大约就是因为我这样的赌徒心理。只是这十二个月若说我身边没有什么隐约可以改变人生的波澜，这也绝非不是没有的事。可就算我的身边再有噪音，最终我还是选择安静地蜷在某个角落，欺骗自己的内心，告诉自己有浑身乏力的疲惫。以及，我果然是个骗子。

我想，如果我是生在大城市，我也许就不会拥有现在这样的生活了。毕竟大城市的生活是无限美好的。

我这样说，是因为我在大城市生活过几年。虽然那时是做需要脑力劳动的民工，但工作地点终究是大部分人一辈子只能听说而永远不能进入参观的地方。那时候朝八晚五，每周两休，逢年过节总要放假。只是实际上我每日要早六点起床，晚七点才吃得上晚饭。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我是无法忍受隔断间那样居住环境的，也无法像女生那样过和他人混住一间屋子的生活。我远住郊区，和朋友租了两室一厅的屋子。我让出了阳面的房间，但打开门就有随时可以使用的厨卫。我喜欢自己给自己做饭菜，喜欢回到房间悠闲安静的感觉，喜欢把自己的感受当生活重心。虽然这也让我在很长时间里，只能在走进和走出单位大门的那段时间看到太阳。但这又有什么呢？我有一个轻松的工作，还有自己足够私密的生活体验。那时候的我觉得，这就足够了。

而且那时候我常常做梦，梦到自己写出了自己想写的东西，又梦到这一辈子都留在大城市。我甚至想过自己可以被一个人爱，想过更换工作，想过考取新的文凭，想过努力奋斗改变生活……那时候我觉得我所想的一切距离我都是那么地近。虽然，最终当我生病离开大城市的时候，那些曾经的想要、那些曾经的梦都留在了大城市。仿佛回到家乡的我真的心如止水。

我的好友最近对我说，我如今这样是因为没有人生目标导致的。我知道他说得正确，可却不免总要问自己，自己能做什么，自己这样做又有何意义。我正像一个输光筹码的赌徒，在赌桌前徘徊。我时不时低头在地上寻找，希望找到某位赌客遗失的筹码，这是唯一让我迟迟不肯离开的原因。我明白自己不该这样活着，但又提不起勇气改变自己，反而偶尔将问题归结为环境。比如，如果这里是大城市就好了。

大城市中有种潮流，会努力地迫使你跟随。那股潮流永远向前，所以即使你不会浮水，甚至口鼻被水闭塞，溺毙前你仍然可以飘得很远，甚至比会游泳的人飘得还要快许多。

小城市的潮流则平淡许多，毕竟这里没有大城市那样多的机会。稳定生活、朝九晚五成了幌子。做三个人的工才可以拿到两个人的资，才可以养活一个人，才可以仿佛活得体面。平凡人的生活往往如深陷泥沼，稍稍不努力就会死去——精神上或者物质上。习惯小城市生活的人，少年时培养的思维习惯往往需要不断消解和重组才会让自己的人生观紧跟自己应有的价值。虽然得到的人生并不是他们曾经想要的人生，但活生生的人总好过某个不可能实现的理想。

又或者他们的思维习惯从来便是如此，这也便是一直生活在小城市的好处。因为这样的人才会更愿意脚踏实地地生活，也才会有更大的理想。

虽然这是天底下最正常的，但在我看来终究还是件非常奇怪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