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蕉

今天早上出门比较晚，在公交车站等车，车站聚集了一大群人，这个点儿了，都是刚从附近菜市场买菜回家的大爷大婶，每个人手上都琳琅满目，豆腐、芹菜、西红柿、大葱，五花肉，大鸡腿，让我站着的几分钟里想出来十几个菜谱。

手机没电听不了歌，我只能像傻子一样，一边等车一边看他们解闷。

我注意到一个大叔，格子衬衫罩马甲戴盆帽，穿着简单整齐。他手里拎着一大袋子香蕉。

只有一个袋子，袋子里装了很大一串香蕉。

我已经很久没吃过香蕉了，也已经很久没有想吃香蕉。但是我记得我小时候很爱吃香蕉，十分爱，超级爱，爱吃香蕉如果也能算是一项技能的话，我可以打败《请回答1988》里善宇家的小妹妹珍珠。

想到小时候住在长江中下游一个小城市的乡下，家庭条件一般。爸爸妈妈平时上班挣钱，我就跟着我爷爷。不像那些跟着爸爸妈妈长大的孩子，我零食少的可怜。只有爷爷会偶尔给我弄点苹果和橘子吃。我记得爷爷也不是用钱买，而是拿他种的稻谷或者小麦按斤去和水果贩子换。大概两斤小麦可以换一斤苹果这样。水果贩子通常是上午十点或者傍晚骑着自行车来村里，后座的两边各挂一个大铁框，框里装满苹果或者橘子，夏天的话也会有桃子。

但几乎很少有香蕉的。我想可能是香蕉不像苹果橘子那样容易保存，水果贩骑车叫卖难免路上磕磕碰碰，苹果和橘子要比香蕉容易存放？

偶然有一次吃过香蕉，我就对这个弯弯的像小船一样的水果产生了深深的迷恋，软软耨耨的口感，清淡的甜香不带一点儿酸，不用洗更不会吃完弄一手粘汁，颜色也很喜欢，像幼儿园六一发的黄手帕。

然而我吃香蕉的机会很少，我只有苹果、橘子。香蕉对于我来说简直可以说是“奢侈品”。那时但凡看到有人在吃香蕉，为了能分一口，我的尊严都会自动降到很低。

我爸爸应该很有印象，小时候我偶尔考试还不错，他想奖励我，我总是说给我买香蕉吧。我现在还能想得起他给我买香蕉的几次，我都是开心的魂飞魄散，一次吃三四五个，然后他们在吃晚饭，我在厕所拉稀。

即使现在每次回家，我爸爸也还会在我到家之前准备许多香蕉，可能他潜意识里我还是那个爱吃香蕉的疯小孩，然而事实是在家几天我一个香蕉都没碰，因为后来到北京上学之后我又爱上了吃榴莲山竹芒果，香蕉对于我来说，早已经不是心头之好。

今天这517还不来。我在公交车站开始很不耐烦，心情也不知为何开始变得很沮丧。

大叔碰到一个熟人在打招呼。我偷偷地听他讲话，他说今天天气真好。我知道，今天北京最高气温21度呢，雾霾刚散，柳絮还没来，天气很不错。他又说他今天难得出来，因为前一段时间空气很差他也一直生病只能每天躺在家里休养，今天才出来溜达。趁着他俩说话，我抬头仔细看了看大叔的脸，软软的五官，眼神移动的很缓慢，步态疲倦。

后来我听明白了。原来他二十多岁在海南闯荡时的一个老友最近搬来常营附近，几十年没见过面了，邀请他过去叙旧，但是因为天气很差他又生病没能过去。今天赶上精神还不错，天气也好，赶紧出来跑一趟。

他拖着生病的身体去看望一个几十年的老友，拎着一大袋的香蕉。

拎水果去拜访朋友应该已经是很多年很多年之前的事了，我认真地想。毕竟现在大家都流行拎各种保健品或高档礼品，即使没见过面拎几百上千的东西也是很平常。也早就有了商家开发了这块市场，包装出各种让你看起来体面的送礼佳品。简单的事情要先变得复杂才能够隆重，或者看起来隆重。

大叔挥挥手和熟人告别，继续安静地站在我身边等车，和他看望朋友带的香蕉一起。

他离着我很近，香蕉的香气开始飘向我，我开始变得很馋，馋这些迷人的香蕉，甚至迫不及待想找我爸给我买点尝尝。

好像坐上小船又回到了九几年——香蕉对于我来说是“奢侈品”，大家看望朋友拎个水果就可以的九几年。

我变得重新开心起来。

517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