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你以为是桃源，其实刀光剑影

从前，和城里出身的朋友们聊天，谈起童年所见所闻之人与事。她们很是吃惊：啊，我们从小到大，几乎没听说过身边有精神病人！

啊？可是啊，据我所知，邻居的邻居家的女儿，邻居的女儿，父亲的堂弟，公路边开小卖部家的三儿子，比我小两岁的村中女孩……从50后到80后，方圆不出五里，就可以数出一大串精神病人。

乡居一年，亲眼看到大廖从疑似精神病患者变成确诊的躁狂症病人。

午后站在门前看书，大廖侄媳妇抱着孩子过来闲聊。

孩子奶奶呢？去看她爷爷了。

其实我觉得她爷爷还好啊，你们怎么就让派出所那样给送医院去了呢？

哪里好啊！没日没夜说个不停。心心念念都想着大金骂他的那些话。

她说：最戳中大廖神经，令他自去岁与大金吵架之后，精神一路坏下来的是这一句话”你这个没本事的上门女婿“。

或者，她说得对。因为大廖被送去精神病院前两天，在阳台晾衣的我，清晰听到大廖在说：说我是上门女婿，他姓金的还祖宗三代都是上门女婿呢。

的确，大金父辈兄弟三个，两个当了上门女婿，一个送给别人做了养子。如果按这个话题互相攻击，大金应该更为气短才对。

可是，最终，思来想去放不下、气结于心终致癫狂的，却是一向与人为善的大廖。

从前，朋友对我说：为什么你童年听了那么多事故、案件？

因为村里每一个媳妇都来自他村啊，回一次娘家，走一次亲戚，就是一次信息交换。茶余饭后，大树下面围坐一小时，方圆百里的故事都成了下酒菜。

农村，不是桃源，而是可以将每一家第一户的辛酸苦痛拿来制成风干牛肉反复咀嚼回味的八卦中心。

八卦的时候，也叹息，也怜悯，但更多的是猎奇。而且，幸运的是人无完人，每一户每一家每一人，都有缺陷，是吃不尽的西瓜瓤，可以一直一直挖下去。比如东家的儿子再次离婚，西家的女儿四十未嫁，南家的孙子原来自闭症……

至于村里人家，相互之间更是了若指掌。前无院后无墙，大门洞开，谁家来了个客人打个嘴仗，一分钟之后便满村皆知，全无隐私可言。每家每户，都存了一肚子别人家的不幸。

等到有一天，当因为地基高矮、野树归属等等鸡毛蒜皮而起口舌之争时，你的不幸便是我攻击的方向。象大廖这样的”上门女婿“”三代都生女孩“，更是敌人最方便拈起来使用的武器。

生活在农村的父辈那代人，即使真心实意觉得只有女儿挺好的，也受不住吵架时对方这一击。平时里多少就有点好自为之，宁吃哑巴亏也要避免被人骂断子绝孙，不然，吵将起来极容易吃败仗。

最要命的是，一旦被骂，这口闷气憋在心中，无法发散，同在一村，那个戳痛自己的人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更是精神折磨……最终，在八卦无形的暗影下，有些人便活成了精神失序的人，如大廖。

农村，这个在童年记忆里美到发光的故乡，终归是一个孩童记忆里的梦乡。作为成年人，归来后，却明明白白地看清孩童时无法看清楚的真相，果然，这的确是个走不回去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