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

很长时间没有见过小姑了，上次见面好像还是在两年前，一方面我不是很喜欢她，另一方面我总是刻意避开她。今次见面他躺在病床上，鼻子里，头上，手上都插了管子。

对他们那个年代的人来讲，小姑嫁的算晚的了，到了30岁才匆匆忙忙找我姑父嫁了，小姑人精明，家里人不大会为她打算，也不大会给她物色介绍对象，年纪大了，我姑父死缠烂打，最终妥协，嫁到一个很远的地方，路上开车坑坑洼洼，还要走好几里的山路。映像最深的一次就是我姑姑刚嫁过去的时候，我因为年纪小，姑父背我走了好几里的山路，那时候觉得有姑父可真的是好，我爸爸都不会背我走这么长的路。姑父敦厚老实却有一股特有的执拗脾气，八匹马拉不回来的那种，我小姑当初可能也就是看上敦厚老实的这点。结婚后一年我小姑生了第一个女儿，想着打工赚钱，带了孩子不满一年就丢给了我奶奶，和我姑父两个人在浙江打拼。我奶奶是个非常奇怪的人，不管任何事情总是要大抱怨特抱怨下子，总是觉得自己世界上少有的可怜人，也想尽办法博取他人的同情，但是我爷爷叔叔爸爸都是冷心冷情的人，匆匆应付下子，很少理会我奶奶，但是她也从不气馁，如果受了两分的苦头，也要演化成十分，这个功力一直到我和我姐姐长大越发练的是炉火纯青，初期我们觉得比较同情也会安慰她，并在经济上给予补偿。但是时间一长，也变的和我爷爷叔叔爸爸一样，不大理会，成年人的生活原本就是非常繁琐疲惫的事情，空余的时间都忙于修补心理上长久的疲乏，实在没有心力听老人家的抱怨。可能奶奶意识到我们心态上的转变就由言语上变成行动上，起初是我们一回家，奶奶就行动缓慢，说是关节炎行走不便，又吃不下饭，讲是胃有问题，带去医院看，医生都讲没有什么大问题，也给她买补品，总之，我们一回家，我奶奶就会生病。后来回家奶奶就躺在床上不起来了，我和我姐姐回去就忙着洗衣做饭打扫，因为觉得实在是非常的丧气麻烦，我们也就渐渐不回去了。当然这种淡漠也源自幼年不大好的回忆，我小姑把我表妹寄存在我奶奶家，我十岁的时候我妈也将我短暂的寄存过一段时间，我姐姐是从小寄存在那里，家里面条件不好，奶奶会买小零食却从来都是表妹一个人的财产，我们普通人碰了以后会被我奶奶以偷窃罪在家里大骂一顿，久而久之我们也就不去碰我表妹的私人财产，连带着对我姑姑这个人也是怎么都喜欢不起来，总感觉她把表妹放在这里，侵吞了我好多童年时光，电视看不到自己喜欢的节目，别人送来的哇哈哈也总没我的分，还要做些因为表妹多出来的不必要的家务。当然我小姑姑对我也并不是很好，因为有了自己孩子，事事总要以自己的孩子为主，骨头汤可以长身体，鸡蛋可以补充营养，但是这些都属于我表妹的特供食品。大家都觉得很正常，后面我们也觉得十分正常，只不过漫长的正常都变成了身体里的淡漠。上了六年级后，小姑姑又生了一个儿子，我小姑父不见得有多开心，只是家里面人都非常宝贝，我们因为长成了身体，在奶奶忙的时候也可以帮她带带孩子，等我上了高中，终于解脱了这一切，后面回家的次数渐少，一直到读了高中，大学，工作后就渐渐不回去了，所以真的是很长时间没有见到我小姑姑了。

小姑姑今年花钱把我小表妹送到最好的高中读了高三，又将小儿子送进最好的初中，前两个月刚刚买了新车，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回杭州的时候把车开进小池塘，姑父呛了两口水，人没事，姑姑肺部真菌感染，进了ICU，上了人工肺，正是我此刻看到的样子。医生说没什么希望了，病情一天比一天恶化，家里两个老人家不能让他们知道，小表弟和表妹也不能让他们知道姑姑的病情，我父母也不能适应来回奔波，就剩我和我姐姐在ICU里看着我姑姑醒不过来的样子，什么时候我也长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一时间像在梦里面徘徊，明明我姑父还背着我走了几里的山路，我姑姑也是在家里咋唬咋唬的教训我表弟表妹，ICU门口长长的甬道里只坐着我和我姐姐两个人，一边安慰爷爷奶奶说着没事没事，一边看着我姑姑不正常的心跳。

快好起来吧，我也觉得没有什么希望，但是我希望有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