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生

小卉是我在北京采访的第二个人。十六岁，高一学生，眼睛小而细长，皮肤略有一点黑，身材即使坐着也能看出不矮并且还显示出要继续长高的趋势。我们约在她家附近的一个连锁咖啡厅见面。一开始见到她时我并没认出她就是照片上那个下巴尖尖大眼睛皮肤白的女孩，所以只等同事问过她姓名以后，我才意识到，噢，她之前给我们的图片并不是她真实的样子。不过怎样都好。至少面前这个看起来有点害羞的样子才是我记忆中高中女生的样子。她的妈妈在一边陪同她，短发穿裙子的四十多岁的中年女性。

我们一一自我介绍之后找了个圆桌围坐下来。周五午后临近商场的咖啡店人多嘈杂，我默默为自己带了便携麦克风的决定感到庆幸。小卉解释道，她不知道我们是不是骗子，有点害怕，于是叫妈妈陪自己一起来。我说没问题，我们签同意书也刚好需要你家长的签字，所以一起来是对的。进一步解释了一下采访目的和过程以后，大家都更加放松了一点。就连背景中的人声都安静了似的。

她用的是父母买的国产手机。现在同学们都有自己的手机，老师也会在班级微信群里布置作业，所以手机是必须品。她说自己喜欢拍照，用B612、黄油相机等app来记录自己的生活，诸如自己做的菜和出去旅游的景点。拍图的时候选用app里合适的滤镜，因为“不同的滤镜展现出来的是不同的风格。” 这样拍出来的图片保存在手机里再发到朋友圈就感觉很开心。我问，能给我们看一张你朋友圈里自己拍的最满意的图吗。她说：“我都挺满意的啊。我觉得每一张都非常好。” 果然，透过她的角度看到的她拍摄的照片确实也都活泼生动了起来，有风景有食物，扑面而来的属于青春特有的生活气息。

接着解释到在微信上买东西。“买的主要就是美瞳和化妆品。买的最多的是美瞳。” 她说。开始我以为美瞳只是普通隐形眼镜而已，后来同事多问了几句以后我们才发现，原来她说的美瞳一点也不普通（因为有颜色），而且也不一定是隐形眼镜（因为可以没有度数）。美瞳很便宜，“十分平价”，一周零花钱200块的她也消费得起。戴美瞳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拍照的时候好看，让眼睛看上去更加通透一些。” 问她从哪里知道这种卖美瞳的微商的，她回答Bilibili，又说，现在高中生都用Bilibili，上面有好多网红博主会推荐很多不同的美瞳。加了微商之后并不会马上就下单，而是会观察几个月时间，看看对方发的朋友圈是不是有客户评价的截图以及好评率高不高。与此同时也会和微商聊一聊，感觉一下这个人的人品。如果这样观察沟通之后认为对方靠谱且产品价格负担得起，就会下单。先给对方付钱，对方再把货发过来。我们问：“那你碰到过打了钱但是对方没有给你寄东西的情况吗？” “暂时没有。” 她说。

除了美瞳以外，她还买过减肥糖和减肥喷雾。“减肥喷雾就是喷在手臂上会发热，燃烧脂肪，据说美国的维秘她们都用这个。” 那减肥糖呢？减肥糖则是和另外一个同班同学一起买的。这个同学和她一样，身材也略有一点胖。曾相约一起跑步减肥但都没有时间，故而想到尝试减肥糖。不过因为减肥糖有一点点贵，加上不知道效果如何，于是也不敢多买。购入了一个疗程的量，俩人各付一半费用，拿到手的糖也一人一半。后来她们就每天互相定时提醒对方吃，可惜除了一天到晚拉肚子好像也没有什么明显的效果。等再过一段时间肉又长回来了，她就“不买了啊，把那个卖家删了。”

我问：“有没有什么东西是你绝对不会在微信上买的？”

“衣服啊鞋子啊这些大件吧。感觉从微商那里买衣服质量没保证啊。”

“你觉得在微信上买吃的东西就有保证？”

“我没有想过这些。我看他们发了很多好评啊，看起来还行吧。而且既然他们都敢卖，那应该问题不大吧。”

听到她这么说，我偷偷瞄了一眼她妈妈的表情。大姐看起来没有任何不正常或者不适，整个人显得非常平静。因为感觉无所谓而带来的那种平静。见她这样，我也觉得如果再表现得惊讶可能会有点不合适甚至没礼貌，就点点头继续问了下去。

但是其实小卉也不全是我不能理解的部分。比如说，她认为她的那些用父母的钱来买MAC口红的同学是“浪费钱”，因为同样的效果和颜色可以有很多更便宜的替代品。又比如说，她用来买东西的钱确实也是她自己从平时的生活费所省下来的，并不会为了钱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总之还是一个非常体贴的女孩子，应该在同龄人中也算节俭。我想起自己高中的时候也是这样，最担心的就是自己不漂亮，害怕全世界都觉得自己不漂亮。想到这点，我的心里又柔软了一些。想告诉她，这个世界有很多比长相重要得多的东西，而且你一定会好看的。

毕竟年轻就代表可能性。可怕的不是年少无知，而是没有其他可能性。

我想，如果她妈妈不在，我应该还会问她有没有男朋友，以后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成为什么样的人。不过她至少告诉我她喜欢王俊凯了，也算是弥补我的一点小小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