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瓷”
入秋的南京明显有了凉意,坚持傍晚走湖的我于是今天将时间改至下午,正好在碧云天下细细凝视被岁月打磨过的一块块老墙灰砖,为即将去欣赏黄岑等的主题展“碰瓷”做个预热。

说是“碰瓷”,我也看到黄岑“碰砖”。反正是与老墙砖、老瓷片来个艺术对话,用当代人的书画语言与千百年前的古物交流,像混搭,似穿越,但带着一半虔诚、一半新鲜的心思,便成就一部部耐人寻味的作品。有当代人对古文明的诠释,也是古文明讲述他在当代的意义与价值。

此刻还是忍不住想到王阳明的那句名言:“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我们习惯去博物馆看古物。当年成器之时,它们各有各的实用功能。如今放进博物馆里,看的人便有了寻求审美的预期。而如今被黄岑他们拿在手上的古砖和瓷片,由岁月加持了苍茫、朴质,哪怕满身尘埃、残破不全,失却本有的实用,其不可思议的魅力依然召唤着一种审美的唤醒,并延伸至对历史过往的记忆与反思,乃至世界、人生、文明等宏大命题的探索。可惜很多人看不到,也看不懂。它们需要合适的人用合适的方式来生产,于是有了这场“碰瓷”。
现代艺术的神奇在于将看似毫无价值的破物提升至名为艺术的崇高境界,将一件批量生产的实用品转化为独特又珍贵的艺术品。瓷片也罢,古砖也罢,其形状、质地、色泽都构成了一个小宇宙的底色,就等着艺术家们这些小造物主来创造。他们很审慎地保留那份岁月馈赠的古意,不去篡改、抹杀,那是对历史的敬畏。同时他们又承担着一个古今沟通的中介角色,那个吸引我们来看“花”,让“花”不在我们心外的人。
我喜欢这个“碰”字,一个实实在在的接触。可能会有陌生感,会有不适和冲突。可是只有“碰”了,传承才不是一句空语。
期待看展,期待“碰瓷”。





“碰瓷”续
午后的暖阳中,黄岑抱起她的作画材质:一块沉甸甸的古城砖。本是隔了几百年的冷物,却被暖阳晒出温度,暖了手,也暖了心。那一刻,黄岑面对的不是冷寂的距离,而是稳当当的亲近。她甚至在古砖上触摸到当年工匠留下的指痕。
黄岑读过史料,知道那时工匠制造每一块城砖的慎重、小心和责任感。文字记忆便在这天赐的暖意和砖上留存久远的指痕中被激活了。那一刻,她对自己说,我的涂抹必须承继这份慎重、小心和责任感。
这便是活生生的古今对话。画中国画的黄岑,面对一尘不染的宣纸,她的勾画自然地清雅、空灵、精致。而今面对古砖、瓷片,面对那些无名工匠们昔日的劳作,她的下笔便被引领至一个和着烟火味的过往,让笔触去熨贴器物本身的气质。
就这样,黄岑和几位艺术家用鲜活的当代艺术唤醒沉寂的古物。新生作品的骨子里还是古朴二字。因为古朴,所以厚重。
(“碰瓷”一直展览至本月18号,地点在南艺人文学院一楼大厅。大家不妨去走一遭😊)
















“碰瓷”(三)


很喜欢宗白华对美感生成的领悟:在于一个“空”字。对物象进行间隔化和距离化的处理,让它自成一个境界。门窗所框出的一方景致便会时常使我们着迷。这是我们迷苏州园林的一个原因。其他类似的“框架”包括舞台的帘幕,雕像的基座,建筑的台阶和栏杆,黑夜笼罩的灯火街景,明月下的幽淡景致,景物在水中的倒影……有道是“隔帘看月,隔水看花”。
在绘画里,因这种“隔”而生成美感的就是图画的框廓。对黄岑他们书画家来说,平素面对的框廓或长形,或方形,或圆形,或扇形……基本上是规整的线框。而“碰瓷”,面对的却是一方不规整的残片空间,美感的表述对他们而言是一种挑战,却也激发出无限的创造热情。
残片书画完成了第一重美感的生成,而其不规整的形状又使第二重美感的生成成为可能:将残片作为物象,框廓起来。衬着白底,残片和一两方红印的精巧布局,构成一幅规整的作品。
框廓的图画一般都是平面的,而瓷片作为人工物象是立体的,这就生成第三种美感。而灯光下瓷片射映在白底上的阴影,又创造另一番景致,生成作品的第四重美感。
这般简洁的“碰瓷”作品,竟能生成几重美感,还真是“碰”出深远的意境。
这种“框架”观其实已被社会科学借鉴,戈夫曼把它发展成为框架分析理论,说每个人都有一个处理外在世界信息的认知结构,就是“框架”。而新闻传播学领域也借鉴这个理论,提出“新闻框架”的概念,指的是新闻媒体对新闻事实进行选择性处理的原则。
学科交融,道理相通,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