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理解的富人思维和穷人思维

关于富人思维，穷人思维的分法从来都是莫衷一是，本文仅就红楼梦与金瓶梅两书，来粗浅地讨论一下这个命题。

关于学乐器

其实，现在的“穷人”特别喜欢让孩子去学乐器，一来对于那些家长来说，他们出生与成长的年代，能接触到音乐教育的机会很少，是心底的一个圆梦心理。

另外，学这个考学还可以加分，还认为“学乐器的孩子有气质”，高档次，可以步入到“上流阶层”。

这实在是一个误解。盖气质不气质的与学音乐美术等等各种“艺术”其实没有什么大关系，之前有个地铁“凤爪”女，她还是大提琴首席呢，你看她气质如何。

古时乐人地位极低，金瓶梅里，西门庆让他的两个小老婆潘金莲和孟玉楼在宴席上演奏乐器伴奏，潘金莲极其不悦，说为什么不让李瓶儿也弄个乐器来伴奏？西门庆辩解说李瓶儿什么乐器也不会——确实，李瓶儿的出身就是比潘金莲好，潘金莲是从小卖给人家大户人家当“弹唱姐儿”的，所以吹拉弹唱无所不会，玩得溜溜的。

红楼梦里虽然有“黛玉操琴”一段，可那只在续书里才有，曹雪芹从来没有写过黛玉会什么乐器。王安忆评论说，这是续书者的问题，因为“贫穷而限制了想象力”，要知道黛玉可是天人，根本不需要习艺。让黛玉操琴，那是一种贬谪，是从仙贬谪为凡人。

确实，千百年来，从前那些会乐器，会歌舞的各类“文艺工作者”们，社会地位可都是极其低下的。

态度平视

无论哪种鸡汤文作者，大概都不能一口咬定有钱人（富人）就有“富人思维”，而没有多少钱的穷人就一定有“穷人思维”。

我们以红楼梦里的刘姥姥和她的女婿狗儿举例，狗儿就是典型的“穷人思维”，有一门挺偏远的富贵的亲戚故旧，但是他拉硬屎，不去走动，因为拉不下脸面，自惭形秽。

而刘姥姥虽然是个贫穷老寡妇，倒是有点见识的，在那种等级森严的社会里，下层阶级与上层阶级的鸿沟是根本无法跨越的，但刘姥姥为了一家老小的生活，还是通过自己的努力去告帮（打秋风要钱），第二次进大观园时还能和那些贵族女性一起吃饭，喝酒，讲故事，聊天，敷衍的风雨不透，非常得体。

尽管，她是甘当“小丑”的角色，娱乐大家。但，一直到现在所谓的“人人平等”的社会，很多人都未必能到某些所谓的“首富”那里去当小丑，那膝盖骨早就软了，早就是跪舔而不是插科打诨了。

更何况，刘姥姥一味“小丑”了嘛？她能说出“礼出大家”，“我就喜欢你们家这样的规矩行事”之类话来，连王熙凤都为之折服——为她的识见，阅历，与机变所折服，而关于这一点，还是需要一定的平视权贵，阅尽世情才可以做到的。

绅士范儿

红楼梦里有一回，写宝玉到了一个村庄，和秦钟一起，“带着小厮们各处游顽。凡庄农动用之物，皆不曾见过。宝玉一见了锹，镢，锄，犁等物，皆以为奇，不知何项所使，其名为何。小厮在旁一一的告诉了名色，说明原委……一面说，一面又至一间房前，只见炕上有个纺车，宝玉又问小厮们：“这又是什么？”小厮们又告诉他原委。宝玉听说，便上来拧转作耍，自为有趣。只见一个约有十七八岁的村庄丫头跑了来乱嚷：“别动坏了！”众小厮忙断喝拦阻。宝玉忙丢开手，陪笑说道：“我因为没见过这个，所以试他一试。”那丫头道：“你们那里会弄这个，站开了，我纺与你瞧。”秦钟暗拉宝玉笑道：“此卿大有意趣。”宝玉一把推开，笑道：“该死的！再胡说，我就打了。”说着，只见那丫头纺起线来。宝玉正要说话时，只听那边老婆子叫道：“二丫头，快过来！”那丫头听见，丢下纺车，一径去了。

这里宝玉被一个乡下丫头吆喝“别动坏了”——凤凰蛋似的贵公子，几曾被人吆五喝六过？难得的是宝玉听了一点都没有生气，居然“忙丢开手，陪笑说道：我因为没见过这个，所以试他一试。”大家都知道宝玉对女孩儿好，那种好，是不分贵贱不看阶层地位，甚至，都是不看容貌好坏的，只要是个清洁女孩儿，他就会一如既往地“绅士范儿”，做小伏低体贴入微。

我们可以古今对比一下：假如王思聪哪天去超市买东西，看到某个促销柜台有什么饮水机之类，他一时手欠，上去摆弄，此时，有个外乡来的姿色普通的促销小姐风风火火地立马跑过来，嚷嚷道：别乱动，别弄坏了！

你看王思聪能马上“丢开手”，还“陪笑”说道，“我因为没见过这个，所以试他一试”？这可能吗？最大的可能性是：妈的，我TM让你吆喝我，行，连这饮水机，带这超市，还带着你，我全买下来，我让你认识认识我这个首富的儿子。

这种心态是典型的暴发户心态，一样是“穷人思维”，生怕别人看不起，不尊敬他。

而，宝玉在这里才是真正的贵族范儿，尊重每一个女性。但现在很多所谓的有钱人，富豪们，却是根本做不到的。女性在他们眼里，不是性对象，就是生育工具，或者是性对象加生育工具。

炫耀与低调

金瓶梅中的潘金莲是一个穷光蛋，所有的供给都要仰仗丈夫（夫主）的“爱情”施舍，在古代，衣服首饰是一个女人经济实力的体现与重要指标——红楼梦中也有提到，“哪个太太奶奶的头面首饰折变了不够过一辈子的”？——可惜潘金莲在这方面却始终是匮乏与贫瘠的。她因为丢了一只睡鞋，能把丫头毒打一顿，往死里打，这是因为在她那里，鞋子比人值钱。另外很无奈的是，那种高级面料的鞋子，她确实也没能有几双，而她的情敌李瓶儿呢，那种高档鞋子有一大箱子，有几百双。

对潘金莲这样虚荣心，攀比心重的女人来说，这种对比真是太惨烈与太残酷了。但，越是匮乏就越是要“晒”，要炫耀。某次元宵节看灯，潘金莲一口气戴了“六个金马镫戒指”，还特意露出袖子给大家看，这种方式，和在朋友圈晒“这是老公送的首饰哦，大家看看好不好”的女人，没有任何区别。

但，问题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潘金莲别说戴六个金戒指了，戴六十个都没有用，当时金价并不贵，底层女性有几个金戒指的很不少，不算什么稀罕物儿。讲到底，她是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可惟其如此，才越是要炫耀，要炫耀自己过得好，要炫耀老公有多爱她，宠她，给她买了什么什么贵重礼物。

与之相反的是李瓶儿。李瓶儿几乎是富可敌国，而且她的衣服首饰样式大都出自“大内”，不是平民阶层所能拥有的。但她非常低调，那种高档奢靡的衣服，绝不敢胡乱穿出来炫耀，一般都要等别人有了，穿了，她才敢穿，绝不搞“特殊化”，不做木秀于林，堤高于岸那些浪催的事儿。

李瓶儿有一件九两重的金䯼髻，属顶级首饰，尽管富贵，但是商人之家的主妇（比如吴月娘），也只是戴银䯼髻的，戴不起这种华丽之极的金䯼髻，这要是换了潘金莲，那还不立刻戴到头上去傲视粥粥群雌，力求艳压群芳。可李瓶儿没有。她宁愿把这个太过扎眼的金䯼髻毁了，去打其他的不怎么令人侧目的金首饰。

一般来说，新富起来的阶层大都还是不怎么像样的——因是富则富矣，贵气却是没有。而真正富贵日久的人，他们讲究是礼数，是教养，讲究灵魂，精神这些形而上，比较虚幻与超拔的问题。记得红楼梦中元妃省亲，元妃这样锦绣丛中长大的人，却亦是特别地讲究低调，素朴，不事奢华。

所以，真正拥有了许多奢侈高级衣服首饰，以及其他财富的李瓶儿，想做的并不是晒，是炫，是招摇，而是藏，是收，是内敛。因为谁都知道，哪怕她手指上光秃秃的，一个戒指都不戴，她依然是西门家最有钱最有经济地位的人。

自古以来，有底气的人从不需要向别人证明些什么。

PS：本文首发于我的金瓶梅与红楼梦专栏 惊鸿小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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