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1988年暑假的高晓松(2)
郑岩说完了,你还想打听谁?
你那帮大学同学有一半现在米国,包括我,我们有组织有预谋地起早贪黑建设着米国,实践着你们“厚德载物,勤劳致富”的校训。你们班李松太不靠谱,竟敢在硅谷这种神圣的地方给咱戴绿帽子!不过还好,是前妻,你那时候为了方雨老往贸大跑,丫就是那的,比方雨小几届,认识三天结婚不认识两年离的,跟你汇报下。李松这孙子当时给建筑系那大情B戴绿帽,你就觉得丫不靠谱,结果我没听你劝,还把丫当哥们。不过丫给人戴了一辈子绿帽,最后为了搞个绿卡硬是娶了一宝岛大丑女,报应得不行不行的。
我干了一傻事:你们初中同学毕业20年聚会,我知道你那时候想赵建晖想得红毛眼绿,死活把俩人手都没拉过,就同过半年桌外加玉渊潭湖边站过俩小时当你初恋,于是我告诉大张罗李伟时说,赵建晖不去我也不去。对了忘了告诉你,为了纪念你丫手都没拉过的倒霉初恋,我写了首叫《同桌的你》的歌,有小半年差点成了国歌,狠狠搞来一些名利,一直吃到现在。接着说你们同学聚会,规定进屋就挨个指认,认不出一个罚一大杯酒。我给你丢了人,我认出来所有及其他,就是没认出赵建晖,因为丫居然一点没变还是那么美。丫嫁了一医生,原因是丫也是个医生。你说俩医生晚上躺一起,两坨器官和组织摊在那儿讲卫生,怎么弄啊!怎么把长发盘起呀?
咱现在有钱了,但我还是老去西四那家延吉冷面,你记得那时候有个站门口一脸不耐烦的小姑娘服务员吗?人现在当经理了。见着老客人就眉开眼笑,毫不矜持。我去了,还是你定的老三样,拌肉、泡菜、大碗儿。我记得你那时候四毛五一大碗儿,现在多少钱?我不记得了。
爷爷奶奶外公小姨都死了,奶奶走的时候是我致的悼词,我说大家鼓掌吧,奶奶用了九十四年的时光证明了不管这国家多苦,都有人活着。大家鼓掌,那次也见到你妹妹,她也鼓掌,其实那时候她已经快离婚了。她委托我去和你妹夫,一个两米高的德国鬼子谈判离婚,我去了,你猜你妹夫说什么?丫竟然说你妹曾发誓永远爱他!我说操你大爷,你丫以前没跟女的说过永远爱人家吗?你丫不也跟N多欧盟妇女发过誓分过手后来又娶了我老妹吗?你丫装什么大个的!你猜怎么着?我跟丫谈好了,后来你妹又不离了。你妹说反正也没啥好男子,原来她说过其实嫁给你还行,至少门当户对。后来觉得你也不靠谱,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外甥女好歹也得有个爹,就没离,搞了一种叫分居的勾当。
我去了一趟你一直想去的苏莲托。那时我在那不勒斯百无聊赖,拿着地图各种看,结果看见了小镇Sorrento。我连夜开车沿着海边悬崖峭壁长途驱到那,在海边替你唱了《重归苏莲托》,最后转调那没唱上去,鞠了一捧,买了个泳裤游了会儿泳。白天有个意大利姑娘让我帮她擦防晒霜,结果她汗毛很重还有晒斑,破坏了苏莲托的美感。我就去了安科纳,把车开上船,横渡了小半个地中海。我知道你喜欢海,所以去了很多海边,还给你写了个又骚又长的文叫“处处是海洋”。没想到离婚后你前妻把我的书和手稿堆在一个车库里,我转了一大圈最后找到住的地方再去拿时已被耗子啃光了,包括你那时候淘来的元代出版的《马氏文通》和英国日不落时期古老地图集,对不起,我那时候有点迷茫,该丢的都丢了。
离婚后我替你试了试“花”是啥感觉,太花了,还是别说了,省得你这会儿就跳下去了。总之没什么意思。有一次我和郑钧在丫开的不靠谱的酒吧包房里爬梯,我俩都喝大了,丫跟我说丫吓了一大跳,我说为啥?丫说这屋里的姑娘丫都上过!我顺着丫的中指看了一圈,我也吓了一大跳!所以说没意思,都是亲戚。还有一回我把一个刚认识的堪称美的文艺女青年骗回家,完了事问丫的看上我哪儿了怎么这么不矜持?丫说操你大爷你真不记得我了,我十八岁那年的贞操就给了这张床,你丫连床单都没换!那时候我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我问丫现在多大了?
丫走了,给我留了封长信,文笔如椽,比安妮还宝贝。对了,你不知道这个女作家,我想给你介绍下,伊是个日本人,名叫安妮宝贝,用日语写作。你知道日语,说明白个意思得花比中文多三倍的字儿比如我爱你就得说“阿娜达娃阿姨洗带路”这么多,不忍睹。
丫的信就是这么长,我只记得每段开头都是“多少次,我——”,看意思其实一共就两次。你知道,女人永远说我在等你。其实是等来谁算谁,那次算我脑袋上了。我估计那事是你干的,你忘了告诉我,让我很苦恼。
有一年,其实就是第二年,那时你刚上大一,天气不太好,大家都很愤怒。有几十万读过和没读过《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的学生在街上抽风,喊了很多口号,其实都是一种节奏,是一种简易版的秧歌。跟体育场里喊谁谁谁加油谁谁谁傻逼一个节奏,听得围观的无知群众昏昏欲睡,当然无知群众也喊一些口号,是纯正的秧歌节奏。总之你在穿着白大褂的北医队伍里发现了郑岩,那会你们分手差不多半年了,你已经跟咱四中那个黄毛混血小丫头好了。黄毛混血被一些自称学生领袖的外地人看上了,你知道,就是在大学里挨好几顿揍还吟裴多菲诗句的那种南方人,他们非让黄毛混血去春游,你说这姑娘才高二,南方领袖说高二也可以春游,就把黄毛混血拉去当广播员了,见一面还得四个南方人批条子,册那娘。结果你就遇见郑岩,然后你俩别上校徽带上学生证就去了火车站,对了,那阵子吃饭理发泡澡堂子坐火车亮出学生证就都不要钱。
你俩在火车站拼命挤13次车去上海,你俩为嘛要去上海?要是我就去拉萨。嗷对了,那时拉萨还没通火车。总之你俩没挤上去车就开了,每个车门外面都挂着几个莘莘学子,像肛门上挂着没拉干净的屎。你俩又转身扑向去福州的45次,因为听说上海真茹站会停一分钟。你脖子上挂着郑岩的小包挤上去了,郑岩还在站台上,因为她比较胖你比较瘦。忘了告诉你,我现在已经170斤了,脑袋比你那时候屁股还大,嘴显得很小,不是很和谐。
总之郑岩冲你喊说包里有一百块钱你用吧然后就走了,其实她没动是火车开了。你正好身上一分没有,正好。然后你就被春游荷尔蒙载体们挤到一个身材婀娜的大眼睛面前,其实没有面前,是被迫全身严实合缝紧紧贴在一起,比冬天裹在军大衣里的情侣们贴得还紧的那种。你看见她巨白的胸前挂着北外的校徽,她也看见了你的。那时代没骗子也没办假证的,于是你俩就攀谈起来。作为春游的俩逃兵,你俩谈起了爱情,我还记得大眼睛问了你一个问题:为什么我男朋友身上老有一股黄豆味儿?你说因为丫肯定没事儿就手淫。彼时周围虽然挤得针插不进水泼不进,但别人都没听见这句让大眼睛沉思的淫句,那时候正好来了一列北上的火车,别人都伸出头去冲着那列车用秧歌节奏喊一部分春游口号,没听见。大眼睛后来哭了,弄得你的确良青衫湿。
由于你本来去上海也只是为了吃生煎,而杭州不但有生煎还有小笼,于是你跟着大眼睛去了杭州,谈了一星期恋爱,其间还路过杭州春游学生集散地武林门广场,认识了春游青年郑钧。当然你没印象了,是后来郑钧跟我说的,他让你代表首都学生发言,你说春游了不用上课不用期末考试不用军训很好很强大,至于春游的意义南方人会告诉大家。然后就和大眼睛去西湖边看一只海鸥慢慢掠过水面,甜蜜而忧伤直到树丛里有个近在咫尺未被发现的南方人忽然说:你们怎么不说话了?我喜欢听北京话。要不要啊!
我们向外星致文 This is a present from a small distant world,a tok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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