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不自医,人不渡己

1
我之前有个老师,她和她老公分别教文科和理科,两个人都待人和善,温温柔柔,过得岁月静好。
老师30岁还没有要生孩子的意思,我一直以为是为工作考虑,后来聊天时,她说自己是丁克一族。
我下意识问了为什么。
她的回答我至今都印象深刻,她说:“我觉得人是来世上受苦的,我把孩子生出来,还没办法帮TA避免痛苦,那是不负责的。”
我当时很诧异,这种听起来丧到极致的话,似乎不该从她嘴里说出来。
她总是告诉我们要积极勇敢,要我们相信努力就会有回报,这样一个人,在我的认知中,该是一个生命力极其旺盛的存在。
老师思想开明,善于倾听,很多青春时期的困惑对着她都可以坦然说出来。
曾有一次,因为个人问题,主动找她聊过,她是心理学出身,很会开导人,说的不多,却句句都能四两拨千斤地宽慰到你。
在她面前,仿佛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可以加水稀释,所有的悲伤都能被妥善安放。
可这样一个人,竟然说“人来这世上是受苦的。”
不知道她放弃心理学道路的原因是什么,大概是害怕吧,窥见命运的一角后适可而止,尚能“苦中寻得一丝甜”,如若再透彻几分,拿什么熬过这漫漫不得终的“本苦”路程。
忆起这个老师,几年后的今天,我从她身上感受到了莫大的孤独,以及我私以为的使命感。
她宽慰了无数人,却终究上不了自己的岸。
2
命运的交响乐奏得再热烈,也逃不过铺陈做底的悲凉。
《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是大学时看了几分钟就放弃的电影,因为实在想不通,这种“自我作践”的人生桥段,有什么值得同情的。

前两天看到一个影评,与我彼时的想法相同,通篇传达着“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观念。
我赞同着拉到底部,看到一条评论,是从心理学角度做的分析,大意是说松子的人格缺陷是无意识的,因为极度缺爱又自卑,她只能执拗地朝着一个方向追逐。
因为这条评论,我重新看了这部电影。
看完心情是沉重的,导演很会拍,他用喜剧手法来渲染松子的一生,仿佛在讽刺这个道貌岸然的世界。
在许多本该灰暗的场景,反而大量使用过度明艳的色彩。
这种悲喜冲撞,就好像一个带着笑脸面具的魔鬼,一点点撕碎这个小人物用来蔽体的衣物,任其赤裸裸地暴露在满目疮痍里,在戏谑中撕扯出一个绝望的背影。
可这样的松子,却被阿龙称为“上帝”。
阿龙出狱后因为心怀愧疚而不能释怀,向神父寻求帮助,神父告诉他:“宽恕不可宽恕之人,并且爱他,这就是上帝的爱。”
阿龙跟着默念一遍,发现松子就是这样爱自己的,于是感叹:松子···就是我的上帝啊!
松子的一生都苛求被爱,却又一生被嫌弃,她一次又一次为了避开孤独而飞蛾扑火,宁愿要两个人的地狱,也不要一个人的人间。
她一生悲哀,却在无意中安抚了阿龙的灵魂。
3
“小时候,谁都觉得自己的未来闪闪发光,不是吗?”
松子曾经也以为,扮了鬼脸,博得父亲一笑,就能争得宠爱;因果不计、毫无底线地妥协,就能等来圆满。
却只是发现,其实长大后,没有一件事会遂自己的心愿。
我那个老师或许也曾怀着心理学的梦想,想要不断深造,去帮助更多的人。
可听了越来越多的悲伤后,猛然发现,她其实没有那么强大的心脏去无限制地吸收负能量。
只是通过一个又一个的案例,看到生命在阴影中的形状。
“医不自医,人不渡己。”
就像《摆渡人》一书中构造出的生命的荒野,崔斯坦根据不同灵魂的需要,以不同面貌出现,陪他们走完最后一程。
他是摆渡人,他对自己工作的总结是:我引导灵魂穿过荒野,保护他们免遭恶魔毒手,我告诉他们真相,然后把他们送到要去的地方。
周而复始,见证着一个又一个生命的消逝,却始终看不见自己的归途。
善于摆渡别人的人,向来都难以消解自己的悲伤。
可生活不是童话,即使是强颜欢笑,也得照旧前往,即使撕开了伤口,也得在血色中搜寻希望。
就着惆怅,熬一碗过气的鸡汤,盼来日的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