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德笔录(十六)
这几日天气不错,遂令人奉了糕点,带了识儿上了八角亭,翘角上系了铃铛,风一吹,叮铃作响,识儿虽看不见,但也格外欢喜,一厢拍着小手,口中咿咿呀呀,一厢不安分地在我怀中扭动,无法,只好交于秀娘。
甫一落地,这孩子便似笼中关久了的小雀,蹬着一双小短腿跃跃欲试,想要四处走走,秀娘只好双臂护着,以防他摔倒,正是蹒跚学步的年纪,且有得跑呢!
我满含笑意地端起茶杯,眼珠不错地盯着那一大一小,忽见那孩子顿住,口齿不清,含含糊糊道了一句,“娘!”
锦瑟正站在道边,一身素服,依旧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气质,看着自己前方的那个小人,眼中暖意一闪而过。
我亦是一惊,这可是识儿第一次说话,不免慨叹,到底是母子连心,虽说未曾抚养,可是娘胎中带的情分割舍不掉。
秀娘不敢背对着主子,只好转到识儿身后,面向锦瑟。
仿佛是怕锦瑟听不清,识儿挪了两步,又唤了一声娘,这声格外清晰,小手随之挥舞,试探着摸上锦瑟的衣角。
锦瑟眼神变了几变,蓦然冷了脸,猛一转身,扬长而去,识儿眼睛不好,加之刚会学步,失了力,身子猛得向前一扑,眼看就要摔到地上,秀娘机敏,一把捞过,抱在怀中。
识儿有些失落,扁了扁嘴,哇地哭出声来。
我心里不是滋味,只觉针扎般得难受,识儿已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望着那红扑扑的小脸,心中又怜又忧,掏出绢子拭去泪珠,轻轻拍着他,拿起糕点来吸引他的注意力。
一颗心已是沉到了谷底。
下午的时候,三爷和八爷一道来了府上,我晃了一圈,应付了几句,随后,三人便钻进了书房,神神叨叨不知在说些什么。
望了望天色,嘱咐他们多做些饭,预备款待客人,估摸着差不离了,便起身亲自去请三人。
书房门紧闭着,步上台阶,刚要伸手敲门,便听三爷猛得拔高了声音,“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满打满算成婚也不到一年,便急着纳妾,弟妹就这么不受你待见么!”
我一怔,忙往前挪了些许。
李适的声音听起来淡淡的,“三哥怕是不知道!这门亲事是她替我张罗的!”
“你当着弟妹面和郡主卿卿我我,拉拉扯扯,能让弟妹怎么想?她那是为了保全你的面子,还是她们妯娌几个相互递话,我才知道这档子事,真的,劝你一句,好歹收敛些!”
里头静了一会子,之后门便被拉开。
我未想到这么快,躲避不及,直愣愣撞上了三爷的眼。
三爷好似突然没了底气,尴尬地望着我,我抢过话头,面色如常招呼道,“饭食已备好了,请三哥八弟移步。”
三爷摆了摆手,客套道,“算了,今日出来时嘱咐府里留了饭。”微一侧身,眼神飘向八爷,八爷一拍脑门,笑道,“说好今日进宫陪母妃用饭的,就不叨扰兄嫂了!”二人旋即似一阵风般得脚底抹油。
我叹了一口气,看向李适,“那您吃不吃?”
李适没有回答,紧紧盯着我,道,“方才三哥说的是真的么?”
我四处打量着,不肯与他对视,“真的假的重要么?”
他向我走来,手便要拉上我,我故意躲了过去,听到他说,“对我来说很重要。”
我笑了,“您以后要是瞧上哪位,大可以与我来说,以我的名义请来府里,也能少落些闲话不是!”
他的脸登时煞白,我也懒得去细看了。
摇摇头,离去之际抚了门柱回身看他,“我先回房了,还有锦瑟那您也要多去看看,她一个人也怪可怜的。”
庭里,落木萧萧,不自觉伸了手去接,嘴里淡淡苦涩漫开。
李适,跟着你真是太苦了!